曲小婉小产那天,她虚弱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其时只隐隐听稳婆说了句,孩子保不住了。
待她醒来之时,孟津正幽幽的看着她。
“阿婉。”他声音降低,整小我私家都显得很颓靡。
“我良人呢?”她问道。
她明明知道,季青临肯定凶多吉少。
但她照旧不愿相信。
孟津叹了一气,道:“他死了。”
曲小婉闪着泪光,尔后又哽咽作声。
“那我的孩子呢?”
孟津没有犹豫。
“也死了。”
意料之中。
曲小婉哭着哭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孟津见她如此,心如刀绞。
“阿婉,没关系的,另有我在。”
曲小婉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
孟津伸手,用温热的手将她的半张脸包裹。
“待你养好身子,我一定娶你。”
孟津此话一出,曲小婉微睁双眸。
看着孟津那刀削般的面庞,她似乎回到了一年前。
其时的孟津也是这般许诺的。
“我一定娶你。”
可厥后呢。
身为太子的他转身便娶了陈诺。
亦是同年同月,她被先帝御封为清婉公主,赐婚给了季青临。
同时,先皇退位,太子孟津即位为帝。
她还记得,在出嫁的一个月前,她去找过孟津。
孟津拒之不见。
因为她是孤女身世,是被先皇微服私访民间时捡回来的。
所以她没有亲人。
虽从小在宫中被养大,但宫里并没有她的至亲。
她还记得,当年六岁的她第一次见十五岁孟津时的场景。
她半夜饿了去御膳房偷吃,路上不小心迷路撞到了孟津。
孟津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是小婉吗?”
“是父皇从民间带回的那个孩子吗?”
所有人都叫她野孩子、小村姑,只有他记得她的名字。
先皇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在养。
虽然没有名分,但她也有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子。
虽然不是皇脉,但她也有幸能够和皇子公主们一同上学堂。
她及笄那年,孟津二十二岁。
孟津送了她一只荷花簪向她表达爱意。
“阿婉,你等等我,千万不要许人。”
“等我熬过了这几年,我一定娶你。”
她信了。
她从十六等到十七。
从十七等到十八。
从十八等到了……
二十四。
整整八年。
从小女人等到了老女人。
孟津也没有娶妻纳侧。
整个皇宫的老人们都知道,她和孟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险些所有人都以为孟津即位会娶她,结果……
孟津娶了陈诺。
没错,九夏城数一数二的巨贾之家嫡女陈诺。
她去找孟津的那一天有幸见了陈诺一面。
陈诺貌美如花,知书达礼。
和孟津很是相配。
第二次、第三次……
一次、两次、次次。
孟津拒之不见,她曲小婉成了整个九夏皇宫的笑柄。
有人说,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敢肖想皇族攀上龙床。
还说她恬不知耻,纠缠圣上。
她满腔怨懑堵在心口,让她喘不外气。
她不明白。
她和孟津在九夏皇宫的这八年,到底算什么?
她不明白。
几个月前还与她情意绵绵的孟津,如今怎么能做到充耳不闻,避之不见。
难道,真是她的一厢情愿?
可孟津若无意,为何要说那种话,生生延长她八年之久?
她不明白。
她出嫁前三天,季青临来找她了。
来接她去置办胭脂水粉、珠宝首饰。
季青临小她一岁,为人谦和有礼。
这一路上他对她照顾有加,纵使她这个挂名公主名声如此不堪,他照旧恭顺重敬,没有半分怨气。
按原理说,季青临应该气恼才对。
究竟,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年长自己不说,名声还如此不堪,谁见了都得耍耍性子。
结果,季青临不仅没有不悦,给予她的都是上上乘。
“这流苏钗更衬公主花容月貌。”
“包起来吧。”
季青临拿着流苏钗虚空的对着她比划了比划,尔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婚期一天一天近了,直至出嫁前一晚,曲小婉都不敢置信。
她居然要出嫁了。
她这个老女人。
终于要出嫁了。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和锣鼓喧天的送嫁队伍来到的季家。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季青临拜的天地。
直到她坐在婚床上回过神,她才仿若大梦初醒。
季青临掀盖头的行动轻柔缓慢,生怕惊了她。
“我该怎么做。”
她沙哑的作声,像是问季青临,也像是在问自己。
她双手紧握,手心里全是冷汗。
一想到季青临会发现她并非完璧之身,她就止不住的畏惧。
畏惧温柔的季青临失望,也畏惧肮脏不堪的自己难以面对他。
究竟,自己现在是季青临的妻子。
季青临气质温润,双眸含着暖意。
他轻轻抚住了她的脑后,在她的额间温柔的落下一吻。
“睡吧,我不会强迫你。”
短短几字,包罗无限温柔。
季青临在屋内打了地铺,烛火摇曳,她一夜未眠。
季家家风和润,季青临年少丧母,没有母亲。
季老爷子也没有再续弦。
没有宅斗,没有死板刻薄的规则,她嫁给季青临,似乎也不错。
她每日养养花,下下棋,日子也算惬意。
自从来了季府,她每日过得自在又充实。
不会再为了朝思暮想一小我私家而消耗自己。
而孟津,早就在他避之不见的那几天,彻底死在了她心里。
她恨透了无情的孟津。
就算不能忘记,她也永远不会原谅孟津。
她结婚一月后,孟津寻人召她进宫。
她二话不说拒绝了。
待来人第二次登门时,已然带了一纸诏书。
这是皇命,抗旨不遵,是要诛九族的。
孟津是在逼她。
她不得不入宫。
孟津见到她的第一句竟然是,阿婉,你还好吗?
她笑了笑,道:“很好。”
孟津僵笑着,说你好那便好。
过了很久,他才说道:“阿婉,我是有苦衷的。”
“阿婉,我是爱你的。”
他说的那么认真,她只觉得有些可笑。
好一个苦衷。
他次次拒见,而如今却强迫她晤面。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场会见二人不欢而散。
她回到季府,季青临一见她便兴奋的迎了上来,替她拂去身上灰尘。
“阿婉,你瞧。”
季青临小心翼翼的从袖袍中拿出一只八哥来。
“阿婉,平日里我公务繁忙,你一人在家难免无聊。”
“我听说这八哥能学人语,倒能陪你解解闷。”
他真的好温柔。
季青临突然拉起她的手,将八哥鸟放在她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很暖,莫名让她觉得很放心。
八哥一放在掌心,小家伙就不停叫唤着。
“阿婉真漂亮。”
“阿婉真漂亮。”
“说呀———”
“阿婉真漂亮。”
季青临无措的挠了挠头,那模样像极了窘迫被发现偷吃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