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血光之灾
韩守涛很喜欢眼前这个少年，很喜欢。
慕容冲想要守护什么人或事物的心态，那股略显稚嫩的激动和犷悍，都让他想起自己曾经踏上征途的那段时光。
那些再也回不来的人，那些失去就不再的岁月，那些被战火焚烧的乡村，那些……太多太极重的往事。
他已经不再年轻，因此也会羡慕年轻人的生机。
眼前的这个慕容冲，有意志，有理想，有天赋，还年轻，简直就是上等的人才胚子，只要好好磨砺磨砺，未来是可以大用的。
更重要的是颜值高，韩守涛悄悄预计了一下，慕容冲颜值巅峰的时候，纵然是当年的他，也要暂避锋芒。
正是抱着孺子可教的心态，他决意好好磨砺磨砺这个年轻人。
“正好寡人也略懂一点，令郎可有兴趣指教指教？”
他近乎挑衅地问。
在其他位面闯荡下来的种种技术可能会烟消云散，但武艺和知识是会保留的，就算这具身体用不习惯，韩守涛也不觉得自己的剑术会输给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陛下！”清河公主被这突兀的要求吓呆了，一旁的洛曦雪倒是早有预料地叹了口气。
范疆张达的反映也很快，慕容冲的实力他们可是亲身领教过的：“陛下，不行啊！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我等皆是百死莫赎！”
“陛下三思！”黄皓也惊呆了，反映慢了一拍。
慕容冲虽然讶异，但他究竟年轻，不知道事情轻重，又激起了好胜之心，他接过剑，试了试手，抬头道：“刀剑之下，认不得帝王将相！”
他的心突然有种跳出来的激动，一种前所没有的，兴奋的眩晕感笼罩了他。
自己敢在天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寄人篱下的羁绊和憋闷早已荡然无存，他的心中只剩下男儿都想获得的功名。
面前的这个天子，光是拔剑的速度就给他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李昭阳是个强者，而击败强者正是他慕容冲的变强之路。
如果能在这里击败大周的天子，他日在战场上，也许就能斩下冒顿的头颅吧？
“生死有命，小儿辈且莫放肆。”韩守涛笑着回应。
他在慕容冲的眼睛里看见了立功立业的渴望，他理解，因为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年轻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过高地估量自己，忽视世事的极重，许多时候你走到旅途的终点，到流水边洗脸时，才发现自己早已不是当初的自己。
就让自己给慕容冲好好上这第一课就好了。
他挥剑，大步上前，与慕容冲擦肩而过，交织的剑光让所有试图劝说的人都闭了嘴。
一阵难以忍受的静默后，昭阳天子与未来的燕侯不约而同地转身，剑锋相碰，银芒之间迸出的火花让天空中最耀眼的星辰都显得黯淡。
他们嘶吼起来。
这就是昭阳天子与燕侯的初见。
后人对这场比试有许多的想象，有人为此写了句诗，说慕容府内昆吾碎，龙凰始今后处飞。有人为此造了一个典故，叫凰归，专门用来形容君王凭借自身的实力征服降臣的心。
但诡异的是，那场比试的结果并没有落在史官的笔下，史官只是简略地纪录，昭阳四年秋，帝私访慕容府，见燕侯及其姊清河公主。燕侯时年十四，有殊色，性骁勇，好侠客之风。帝欲用之，遂试剑于厅堂，兴尽而回。龙凰同心，始今后矣。
对于那场比试的纪录模糊，反倒给了民间的说书先生最大的发挥空间。一战平手、帝胜侯败、凰胜龙败，种种说法层出不穷，一时难以论述。
其中最离谱的说法是，十七岁的昭阳天子连胜十四岁的燕侯数次，把燕侯急得要哭，最后昭阳天子不忍心，放了点水，谁知燕侯没掌握到力道，反倒伤到了天子的肩膀，唬得清河公主跪地请罪，天子却是一笑了之，燕侯因此归心。
民间不喜欢这样的说法，这显得天子在跟燕侯过家家似的，也把燕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比起这个，他们更喜欢英雄相惜的戏码，天生的英雄总是比生长的普通人更讨喜。
历史的真相就这样被世人掩埋，随着流水，沦为了坊间的笑谈。
不外昭阳天子担忧简直实不差，慕容冲确实忽视了世事的无奈。
他的梦想实现了，大燕乐成复国，慕容垂登位称王，而那时的慕容冲，作为昭阳天子麾下的燕侯为大周赴汤蹈火，从昭阳天子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真心地为自己的同胞感应快乐。
但当匈奴衰退的余晖再也无法笼罩两国的蜜月期时，协助复国的膏泽也就沦为国家博弈的筹码。
那时的慕容冲，将在慕容垂和李昭阳之间做出选择。
是选择少年梦中渴求的祖国，照旧选择有知遇之恩的大周，这对慕容冲来说，是个问题。
时光终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改变模样，今后，无法转头。
……
“洛少监，都清理成这样了，你说其他人从外面看不出朕肩膀上有伤吧？”
离府的马车里，韩守涛苦着脸询问面无心情的洛曦雪。
“看是看不出来了，但陛下要是只痛在心里不痛在脸上的话，臣觉得就更好了。”
“别这么一副死人心情嘛……寡人还一肚子气呢，这慕容家的小兔崽子下手也没个轻重……另有洛少监你也是，见到那小子就挡我前面，我再忘八也不至于拿十四岁的孩子下手啊，这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的……哦，我忘了你们这没有……”
洛曦雪打断了天子的唠叨。
“臣其时不是为了盖住陛下，而是想盖住慕容冲。”
“盖住他？”天子不明白，“为什么？”
“他的面相……”洛曦雪徐徐皱起悦目的眉头，心中浮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失之于轻戾。”
（注：历史上的慕容冲毒暴关中，屠戮甚多）
韩守涛愣了愣，明白了洛曦雪话里的寄义。
为了掩护我才挡在我面前，可你的身板能挡几个慕容冲？他一时又感动又可笑。
“好啦，”韩守涛说，伸手去摸洛曦雪的头，想抚慰她的美意，“不要东想西想的了，那么可爱的男孩子，怎么会失之于轻戾呢？肯定是你看错了。”
洛曦雪低头避开天子的手，清雅的面容流过一点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