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古道,荒草连天,凄风斜影,孤雁唱晚。
弥刹背负长剑,沿途而过,看着荒草堆下的骸骨,目光深邃。
离开古刹城一月有余,城外照旧一副凄惨景象,浮尸无人收敛,荒冢连天,刨坟的野狗随处可见,一只只秽臭的乌鸦盘根老树,双眼戾气。
进到古刹城内,往日的富贵早已不在,街上饿殍遍野,荒草丛生,要是有谁看到人影,便慌不择路的躲起来,深怕遇见饿绿了眼的强盗,杀人啖尸,不留活口。
回到灵洞村,曾经的村民早已不在,弥刹的家门也洞开着,屋内瓦砾朽木,狼藉一片,除了爷爷奶奶的灵位尚在外,其他的都被抢走了……
弥刹默默地低下头,开始收拾起屋内的杂物,擦拭着散落一地的老物件,似乎这些都是自己的心爱之物……可是擦着擦着,他的眼眶就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掉在瓦片上,如花般溅开……
玄相宗再恢宏,再美丽,也只是冷冰冰的宫殿,不像这座小屋,只要站在这里,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放下所有戒备……
看到这么大年纪还哭鼻子的弥刹,黑水王八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没前程。
它审察着这座老屋,残砖败瓦,昏暗湿润,青苔丛生,难以想象,山下的人居然能住这种鬼地方。
碍于弥刹的面子,黑水王八啥都没敢动,老老实实的趴在门槛上。
但它很快就知道了,什么叫人间险恶。
“扑通”
它刚趴下就被一脚给踢飞了,只见十几道手持棍棒的人影冲进屋内,一个精瘦的男子对后面一个膀阔腰圆的人喊道,“梁儿姐,就是这,我刚刚明明看见,一小我私家闯进了弥刹家里,肯定又是贼子。”
“谁在里面,赶忙给我滚出来!”瓮声瓮气的怒斥如同雷鸣,听不出男女,但恼怒是真的。
古刹城遭此劫难,十室九空,十户九绝,惨绝人寰,而一些不知廉耻的人,竟还趁此时机入室偷窃。
弥刹从隔邻的屋子里走出来,当那帮人看到面目狰狞的弥刹时,他们不光不惧,全都面露喜色,“弥刹!是你!你还在世!”
“小弥!”那个膀阔腰圆,面黑唇红的梁儿姐看到弥刹,面色大喜,又有些惊慌失措道,“我们不知道是你,才迫切火燎的冲了进来,你哥鲁梵呢?”
梁董是梁泽村长的孙女,身宽体胖,憨厚老实,皮糙肉厚,不细看,三米外难辨男女,但凭借她豪爽仗义的性格,一直是村里的主心骨。
可能觉得弥刹是与自己同病相怜,所以一直对弥刹照顾有加。
在灵洞村那帮孩子的眼里,梁儿姐跟弥刹无疑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难道世上另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人吗?不会的,他们用性命立誓,不会有的。
“我哥他……”弥刹怔怔的低下头,声音哽咽。
各人看到他眼眶泛红,就明白了,天作孽,人难活……
“弥刹,不要惆怅,你不是另有各人吗?”梁董重重的拍了拍弥刹的肩膀,神色凛然。
弥刹深深看了各人一眼,干枯的内心似乎受到了浇灌,他鞠了一躬,哽咽道,“谢谢梁儿姐,也谢谢各人。”
突然,梁董看到弥刹身上的青衣,以及胸口的“禅”字,惊喜道,“你去玄相宗了?”
弥刹的脸上没有任何厦悦,就像是心底被扎进了一根毒刺。
“我被玄相宗的人救下了。”
屋子里的人目光庞大。
拜入玄相宗,跟被玄相宗救下,那是泾渭明白的两码事。
梁董强笑道,“能在世回来就好,你这一个月都去哪儿去了,自从蜈蚣雄师被驱逐后,城里又发生了许多大事,数不清的妖怪涌进来,山匪也像蝗虫夜夜侵袭,连我爷爷都受了重伤。”
说到最后,梁董的神态又伤感了起来。
弥刹一怔,梁泽村长是个古道心肠的好人,村里谁家有困难,他一定慷慨解囊,伸以援手。
这么好的老人受了伤,弥刹应当嘘寒问暖才是。
但他点了颔首,嗯了一声。
似乎,他是已经遁入空门的人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滞,甚至有人投来了怨愤的目光,梁村长是灵洞村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看到弥刹不答话,梁董也一愣,但她很快强打精神道,“你也累了吧,这样,各人帮你扫除屋子,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带你去看望我爷爷,他一定会兴奋些的。”
“不必麻烦各人了,家里这么乱,就让我一小我私家收拾吧。”弥刹低下头,双目无神道,“对不起。”
“致歉啥!”梁泽为了缓解尴尬,赶忙说道,“那我们就回去了,稍晚一些,我再给你送一床被褥来。”
弥刹重重的颔首,也算是接受了美意,但现在,黑水王八怒气冲冲的爬了出来,深怕别人看不见它一样,用力拍打着地上的瓦片。
“啪啪啪”
节奏紧促而焦愤。
适才是谁踢的那一脚!是谁踢的!给我站出来!另有天理吗,另有王法吗?
“梁儿姐,你快看,王八!王八啊!大补之物,我们很久都没吃肉了!”那帮人突然激动起来,比看见了弥刹还兴奋。
“苍天保佑!真是苍天保佑啊!果真老天爷照旧替我们着想的!”几小我私家红了眼眶,对苍天感恩感德。
“我家里有口大铁锅,去我家煮,去我家煮。”那个精瘦的小子大叫道,就像煮沸的茶壶,哐当哐当跳起来。
说着,一帮人就扑了上去,但下一秒,恐怖的电流轰然袭出,惹得屋子里一片鬼哭狼嚎声……
“诸位慢走。”弥刹一直把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一颤嗦一颤嗦离去的模样,满脸内疚。
要不是他没有实时阻拦,这帮童年玩伴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模样。
再看门槛后面的黑水王八,显然没有半点愧意。
……十字街口,梁董深深地望了一眼弥刹,叹着气离开了。
弥刹本就是个灵巧内向的孩子,但自从他回来后,梁董敏感的发现,他变得越发缄默沉静,越发内敛,身上也多了一股饱经沧桑的哀愁。
看来鲁梵的死,是他心底化不开的结。
回到屋内,弥刹愣愣地坐在自己的床上,没有点灯,直到黑夜慢慢降临,庞然的寂静碾压而来,似乎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突然,敲门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弥刹打开门,没想到是梁董带来了一床被褥,后面还随着一位身着白衣,相貌堂堂的青年。
他或许二十多岁,容颜还算俊俏,鼻梁高挺,鹰眼虎目,一身劲装显得身材挺拔硬朗,但他的修为不深,最多只是个灵徒。
“小弥,我把被褥给你拿过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嵩明令郎,也是古刹城通判大人的宗子,他散尽家财,招揽城内的壮年,建设了一个叫红莲派的队伍,只为掩护城内的黎民。”
弥刹一愣,看着那位气度怡然的令郎,目露异色,而那位青年报以微笑,显得随和可亲。
“久仰。”弥刹的话不多,但仅凭那人的侠肝义胆,就担得起这两个字。
“哪里,应该是我久仰才对,听梁小姐说,弥少侠天生怪力,力可扛鼎,一手入迷入化的箭术,更是叫人惊艳。”嵩明温文儒雅道,满脸随和。
弥刹一愣,没想到嵩明连自己的底细都打探清楚了。
“小弥,嵩令郎最近一直在招贤纳士,只要进到红莲派,就能衣食无忧,你本事不错,我想你去了那里一定能大展身手,而且你要是能斩杀三头灵徒级以上的妖兽,还能进入玄相宗。”梁董热忱的说道,希望弥刹能够允许前往红莲派。
在她眼里,大丈夫生于乱世,就当携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