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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野记

01.大山里的魏晓

莘野记 莘沄 2627 2024-03-07 10:23:14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寥寂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不停地重复决绝,又重复救赎,终有红花摇曳在悬崖之上。

  ——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农村,有钱可以盖房,但不行以买书;可以迷信算命看风水,但不行以去城里求学。

  人人都认为农民,特别是女人,嫁人生子,洗衣做饭,不需要念书,不行以外交,也不能外出打工……

  有约定俗成的规则,要打破它就会感应无助、无望、孤苦,似乎许多几何眼睛在盯着你。

  不需要别人阻止你,你会自觉自愿地去遵守这些规则。

  秋有青纱帐一般的玉米地,夏是千丘梯田的金黄稻浪……

  可是魏晓就是不喜欢这里,日子就似天边的浮云,一眼望穿空空如也。

  黄昏,拉开热辣辣的门,涌入的是一股如同岩浆的热流,魏晓端着沉甸甸的大红胶盆,坐在青黄的石阶上洗碗。

  她看向家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昏暗——

  坑坑洼洼的地,泥巴砌成的墙,用木头做成的梁,盖得稀疏的瓦;

  是下雨天碗接雨的嘀嗒响,是只四根木头撑起冬天漏风的厨房,是踩着板凳才气够着的灶台……

  可是认清穷的现实,她只能重复地哼起那支应景的山歌——

  星星照旧那颗星星哟,月亮照旧那个月亮;

  山也照旧那座山哟,梁也照旧那道梁;

  碾子是碾子,缸是缸哟,爹是后爹来娘是娘;

  麻油灯呵还吱吱地响,点的照旧那么丁点亮;

  只有那篱笆墙影子咋那么长,另有那看家的狗叫啊叫啊咋就这么狂……

  魏晓其实有过一段幸福的童年。

  母亲织得一手好布,白皙的脸蛋在阳光下永远熠熠生辉,善良大方又热情好客,被人们亲切地称为村花;

  爸爸是修理工,在那个时候村里懂修电的人少之又少,各人都把他当英雄一样崇敬,魏晓也是经常这样仰望父亲;

  另有一个勤劳能干的大姐,和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哥哥,带着她下河塘摸鱼,上树掏鸟窝,捏泥巴,滚铁环,满山疯跑……

  一家五口,日子过得简朴而欢喜。

  魏晓最喜欢的就是赶集的日子啦,每到那天总能四五点早早起床,装起昨夜剥好的玉米粒,便急急遽撵着大人们赶路。

  货郎走街串巷售卖货物,所售之物多为日用百货。

  拨浪鼓声响起,提醒着人们,货郎来了。

  师傅拉着架子车带着大炸弹似的爆米花机,寻一处避风的墙根边生起火炉,拉起风箱,随着“嘭”的一声炸响。

  孩子们就会兴高采烈的拉着家里大人,拿着一碗碗一瓢瓢的玉米粒或者大米黄豆排起一条小长龙。

  可以在摊主那里买现成的爆米花,也可以从家里拿玉米粒或者大米让摊主资助加工,加工费一毛钱,或者粮票换也行。

  现在想想也照旧挺划算的,究竟这种摊贩也不是每天都来,难得碰到,自然要抓住时机。

  ……

  一道猝不及防的雷鸣,整个空气都似乎被点燃,一股恐惧的气息咆哮着袭来,将正抢修信号塔电线的父亲,拽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生命,一次又一次轻薄过,轻狂不知疲倦。

  没有生离死此外哭泣,也没有长亭古道的悼念,只是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有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椿庭殒丧,天知晓她未来的路另有多长,有多灾?

  年仅两岁半的魏晓如何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甚至都不记得父亲的模样,关于父亲的故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只剩母亲瘦弱的身躯托起三个嗷嗷待哺的幼童。

  家道消乏,一切开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缩着用,稳定的是无人缝补的破洞裤,吃不完的糠咽菜……

  一年后,活计实在敷不走了,母亲只得给孩子们找了个上门后爹。

  魏晓永远都忘不了第一天后爹来学校接她们的时候,她们吓得四散而逃。

  说不出缘由的抵触,直到现在孩子们也不愿叫他一声爹。

  不仅是孩子们,母亲跟他也一直是分房睡。

  母亲拒绝同房的原因是条件艰辛不能再要孩子;魏晓觉得母亲是为了给父亲守节;又听人们闲聊道这自制后爹在隔邻村的风评就欠好,而且家里很穷,到现在都没娶到媳妇……

  刚开始那后爹来家里还算天职,干活勤恳,看待她们也平和可亲。

  年与日驰,母亲的眼角已被时光雕琢得沟壑明白,繁重的农活使她过早地失去了昔日的绰绰风度,似乎一株历经风雨的枯老柳树,身形佝偻但顽强不息。

  日子却并没有好转,家无担石,且经常缺米少肉,魏晓跟姐姐总是经常着凉伤风;

  另有那极重的债务就像一个无底洞,让我们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各人都以为是家里老鼠泛滥成灾了,轮流守夜也没抓住那可恶的老鼠;

  魏晓和姐姐也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可把姐姐吓坏了,以为得了什么绝症;

  昼夜不停歇地劳作,变卖了母亲心爱的织布机也填补不了亏空,不停地重复还债,又重复借钱……

  厥后才一件一件被揪出来,原是那后爹经常偷腊肉回他家,把给女娃做冬袄的棉花偷换成尼龙袋的碎布;他还将卖粮的钱私吞入自己口袋……

  没成想,不仅不认错,他还理所虽然是他的酬金,甚至颠倒是非指责妇孺拖累了他。

  自那以后,打骂声经常贯串整个夜晚,张弛有度的喊叫与难听逆耳的咒骂相互交织,让人毛骨悚然。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

  而魏晓永远在做饭,白昼大人在地里干活,魏晓放学回来就得赶忙淘米,刨洋芋,烧火,喂猪……

  吃完饭后再洗碗刷锅洗衣服,直到入夜魏晓才气点着麻油灯赶作业。

  秋天放学路上,摘一筐河滩上的小雏菊回家,随便捡一只瓶罐,往窗台一放,光是看一眼,魏晓就会欢喜很久。

  再大些,从地里头干完活回家,手里也是一把鲜艳的野花。

  魏晓喜欢生命里四处散落的红。

  那些红色的篇幅或大或小,在生活中四处流淌开来,肆意地绽放着,热烈且明亮。

  每次有外地人来问路,母亲总会热情地招呼他们来家里用饭,尽管平时都省吃俭用,来客人母亲就会杀鸡烹鱼来招待。

  开学的第一个月,总是魏晓最难熬的日子,因为家里交不齐学费,只好每次放学就被老师留学一两个小时。

  厥后为了供哥哥读初中,家里决定让魏晓退学。

  魏晓刚读完四年级,而且基本都只上了半天,下午就回来干活了,晚上熬夜赶完作业,白昼上课都是拖着疲惫的身躯浑浑噩噩渡过,所以她对念书基础没什么看法。

  年三十,大舅进修医术归来,听到她们家里的情况,把一家子都训斥了一顿。

  既入穷巷,就该实时掉头。难道非得磋磨一世,再来忏悔吗?

  不学习,不进步,你世世代代都活该在这里种田,活该你穷!

  闯出来了,前方就是坦途,没学到本事,出路就很逼仄,甚至没有。

  家里的例子就鲜活地摆在她面前,女人干的活明明也不比男人少,这些不计成本的家务活就不配获得应有的酬金和尊重吗?

  她们文化水平不高,却要做个善解人意的贤内助,包容脾气急躁的丈夫,服侍生病的公婆、另有被子女拴住的生活……

  女子就像乡间贫家,手里就这么一捧米,丟了一粒都要命。

  这天下,没有谁是谁的靠山,未来你的亲丈夫亲子女,终究跟不了你一辈子。一辈子的路,是你自己怎么来怎么去。

  在大舅的支助下,魏晓认认真真念完了小学,而且周末都可以去大舅家看书。

  大舅只要空闲下来,都市从旁指点,魏晓也明白了外面的世界另有许多种活法。

  从三国演义到鲁迅全集,又从天工开物到金字塔原理,一读就是八年。

  念书,就是使你拥有打破人生界限的底气,积累不停逾越自我的资本。

  魏晓今后下定决心,不再做依附他人的藤蔓,她要拼命生长,长成一棵树把鲜花开满树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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