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夏离问了一声，“今日可还怕？”
夏末看向老仵作，“好些了。”
夏离叹气，看向夏末，“你可忏悔？”
夏末摇头。
夏末看向尸首，语气依旧平淡，但透着谢谢，“多谢父执救我。”
夏离看了一眼夏末，“往后莫要多想，我只是侥幸下救了你，如今你又是这般，若有一日败事了，你又如何是好。”
夏末看向暗房的小窗，“到时再说吧。”
下午二人又仔细检查了早上带回家的尸首，见通告已贴出去了，至今无人认领。
看时辰也到时辰散班时间了。
夏离看了看小窗外的光线，叹气，起身去洁手，随后带着夏末出门。
徐捕快朝二人笑，“夏先生，你们要回家了？”
夏离颔首，笑眯眯的，“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徐捕快对夏离咧嘴一笑，“你家小孙，今日体现极好呢。”
夏离笑了笑，“孩子小，不懂事，还望徐捕快多加照应。”
徐捕快颔首，“行呀，夏末挺有趣的，往后就是我兄弟了。”
夏离笑了笑，带着夏末离开，徐捕快朝夏末挤眉弄眼，夏末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出了衙门，夏离问夏末，“这徐捕快可看出什么眉目没有？”
夏末追念，随之摇头。
夏离这才放心，二人随后一同归家。
二人住的地方离衙门只隔了一条街巷，夏离打开门锁，推开破旧的老门，院中的桃树红色花苞挂满了枝头。
给泥黄的院子曾添了一抹色彩，树下几排的青菜郁郁葱葱。
夏末再次从树下水井中取水洗了洗手，在一旁摘了一颗青菜清净，拿到灶房。
不多时，夏末端着两碗青菜面，夏离看了看夏末，接过面，二人便坐在院中。
夏离坐在木杌上，夏末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二人默不作声吃完面条，夏末接过碗。
夏离看了一眼夏末手上烫起的水泡，并没多说什么，吃过饭，夏离如往常般要去门走一走。
夏末吊水入了右边耳房，关上门，褪去身上衣裳，长长的束布一层层打开，放开了束缚，胸前的丰满呼之欲出。
夏末面无心情擦洗着身上勒出的青红，帕布擦上去有些疼痛，夏末皱了皱眉，手上却没丝毫停下之意，清洗洁净换上洁净宽松的衣物。
夏末躺在灰白的榻上，房中工具不多，但贵在洁净，一张床榻，一个木柜，再无其他。
夏末躺在榻上，看着黝黑的房梁，只有自己活下来了，就那样看着他们一个个身首异处，自己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看着阿娘，看着她头颅落地前从人群中看到自己露出的微笑……
夏末用手覆面，那些清晰的画面，虽已事隔半年，但那些画面依旧挥之不去，静下来时越发清晰深刻。
忘不掉爹爹把自己交到父执夏离手中的情形，忘不掉哥哥、阿姐头颅落地的声音，忘不掉临死前阿娘看着自己的微笑，更忘不掉那日阴沉的天气。
只要自己在世，总有一日，定会还‘他们’清白，洗去一身污名。
那样忠厚博学的人，决不会做出那般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睡去，再醒来，天色已蒙亮，夏末起身，拿出洁净的束带，一层一层面无心情裹缠着，随后换上一件青灰色的旧衣。
玄色发带，紧紧束起乌发，夏末看了一眼房间，随后推开房门。
院中的夏离已起穿，正坐在院中，一手清水，一手杨柳枝在清洁牙齿。
夏离清洁事后，嘱咐夏末，“洗漱好，收拾一下，今日去买几个包子，就别做早膳了。”
夏末颔首，收拾清楚，二人随后锁门、出门，前往衙门。
途中遇到四周早起的邻舍，看着爷孙二人，颔首笑了笑，有的甚至避之不及，遇到不隐讳的也能主动外交几句。
离衙门不远处买了肉包子，吃着便回了衙门。
二人从内部人员通入的侧门进了去，随后便看着，知府大人赵子静扶着官帽前往正堂，见二人来了，招呼夏离整理昨日落水案的卷宗，稍后送来。
因上任师爷离职了，新任师爷一直没找，夏离早年也是秀才身世，所以衙门里的师爷一职夏离也还担着。
加之夏末是夏离的孙子，又师从夏离，这半年来发生案件，仵作验尸多是夏末前去，尸身回来后夏离再核对验尸一次。
齐县丞瞧了一眼夏离身后的夏末，“夏仵作，你心思细腻，稍后也跟过来吧。”
衙门外击鼓的声音徐徐停下，赵知府也连连赞同，喊着县丞去前殿。
夏离三口两口吃了包子，立即跟上收拾工具前去资助。
夏末看了看手上的包子，无奈看着急急遽离开的夏离，收起未吃完的包子，放在袖中，去后院替夏离拿上卷宗。
夏末来到前殿，只见堂下跪着一个妇人，妇人面容憔悴。
妇人一身淡蓝色衣裙，面容清秀，妇人身侧还站在一个男子。
男子一身褚蓝色绸衣，同是一脸关切。
夏末在这登州已有半年，这登州知府赵子静，虽说不上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但也说得上公允。
齐县丞虽担得起两袖清风，爱民如子，政清人和，奈何是个没甚主意的，故而小事情还能做得了住，大点事儿皆须配合赵知府，没了知府他就缺了主心骨般。
在二人性格与行事作风互补下，登州黎民日子过的倒比周围一带好上不少。
夏末默默的站在角落，只见那妇人有些焦急，“大人，我家良人已经两日未归了，我寻了良人常去的地方，都不在，我担忧他会有不测。”
赵知府沉思一瞬，询问，“堂下娘子何人？良人又是哪位？你身旁的又是何人？”
身旁的男人一礼，“回大人，小的是这周曾氏良人的朋友，我叫赵善，我的挚友名叫周生，前日相约往南做营生，我在江边船上等了许久不见人，昨夜寻去周家才知道，前日半夜我那兄弟就出门了，至今不见人哪。”
周曾氏泪水涟涟，“大人，我们寻了多处，不见良人，今早听说江边死了男人，已经被官府带回了尸首，我想瞧瞧是不是我家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