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拂,穿过耳畔。
秦宇的脚力很快,短短十息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刘家镇之外的烂泥路上。
在听说谢雯另有一位十二岁的妹妹之后,秦宇照旧决定将其带到拳院中,甚至允许了李盈莹所说的代师收徒。
正是在秦宇的授意下,李盈莹出去之后,却没能定时回来。
若是她出了什么事,秦宇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李盈莹去的地方,是一个叫做白丘村的小村子,那里只有七八十户人家,距离刘家镇倒也不远。
走出镇子之后,外面是一片漆黑,秦宇在微弱的月光下找到了去往白丘村的路,接着逐渐放缓了脚步。
虽说如今的他视力很强,而且能在光线微弱的情况下看得比普通人越发清晰。
可归根结底,他照旧个凡人,眼睛并没有那么可靠的夜视能力。
而那些光线实在太暗的地方,秦宇也只能抓瞎。
借着月光,秦宇觉察脚下的这条路上的杂草逐渐多了起来,显然是长时间没有人走过了。
而门路两侧则是大片大片阵势平坦的荒地。
荒地中的野草茂盛,甚至已经长到了秦宇膝盖的高度,想来也是因为田地无人耕作而酿成了这般。
从这些荒地边缘走过,还能时不时看见有木牌插在地上,上面都是写着一个“刘”字。
这一片区域,显然是归刘家镇三各人之一的刘家所有。
有那么多土地,却宁愿任其荒着,也不让人种地。
而镇中那么多的外来流民聚集,当地的一些居民也更是为了一口天价粮食,家中一贫如洗。
那么多的荒地,那么多受饿的人,偏偏这偌大季州还没有灾患泛起,但贫穷和饥荒就这样逐渐蔓延开来。
秦宇继续向前,直到不远处的前方泛起了一片灼烁,他才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即是白丘村,但那里却张灯结彩,锣鼓喧嚣,一幅十分喜庆的样子,与周围的荒芜贫瘠对比鲜明。
村里像是在过某种节日,隔着很远便有饭菜和酒肉的香气传来。
那里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吸引着喉舌干渴的旅人蜂拥而至。
“快,咱们走快点,马上就能有吃的了。”
有几人相互搀扶着,拄着木棍从秦宇身边走过,他们面露菜色,通红的双眼中有希望绽放。
只是,这些人皆是体型干瘦,四肢纤细,似乎只有一层皮包在了骨头上一般。
但尽管如此,他们的肚皮却圆滔滔地向外凸起的,而且随着走动和一系列行动,显得十分沉甸。
这几人是从其他地方被吸引而来的流民,他们顾不得其他,眼中只有那个宛若世外桃源一般的村子。
对他们而言,那里是希望,是神仙世界的所在。
秦宇看着那几人远去的背影,随着胸间起伏,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呼出。
收敛了周身气血后,秦宇这才跟在那几人后面,向白丘村走去。
一入村口,便有一位身穿大红色衣袍的妇人守在那里,她面容浅笑,欢喜无比,似乎早就知道有客远道而来一般。
“几位客快往村里请。”妇人上前托着其中一位流民的手肘,招呼起来。
妇人的身后,有几位同样穿着的女人纷纷走出,人数上恰好和外来者对上。
秦宇的手腕也被一位面容清奇、浓妆艳抹的女人拉上,直接便往村子的中心走去。
他们一群外来者就这样被迎进了村子,身边和身后聚集的村民也越来越多。
一入白丘村,众人便一脚踩在了一层柔软的毯子上,这地毯之大,遍布了整个村子阡陌交通的小路。
那几位流民一声惊叹,这里既如此富足,简直闻所未闻!便也任由那几位女人拉走了。
秦宇则面色稳定,他四下环视周围,在聚集的村民中寻找熟悉的面孔。
而周围,只见家家户户的大门披红挂花,一段段红绸悬在屋外,而且每一户人家的门前还晾晒着密密麻麻的香肠、腊肉、熏制的鸡鸭鱼。
村里人人都身穿锦绣华服,就连村里的看门狗,嘴里叼着的都是带着肉的大骨头。
空气中飘过一阵又一阵的香味,不知是谁家炖了肉汤,哪家又在炒菜。
来了村中心,一张铺着红布的圆桌摆在那里,桌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几位流民入座后马上争抢起来,大口吃肉,大口喝着身边女人斟的酒。
而秦宇却站在圆桌前,任由身边的女人如何拉扯也不入座。
一位白须鹤发的老人站到了秦宇身侧,他慈眉善目,心情十分和善,同时递上了一杯香气四溢的酒水:
“远来即是客,客人一路劳顿想必已是腹中空空,来我白丘村,我等自然要尽田主之谊。”
秦宇目光低垂,只见老人双手举着酒杯送到了他的面前,而身边一群村民则面无心情,纷纷看向了这里。
接过了酒杯,秦宇看了看杯中的酒水,又看了看老人。
现在,周围彻底沉静下来,只有桌上那几位流民狼吞虎咽,胡吃海喝的声音。
那些白光萦绕之下的邪气幻化,在秦宇面前俨然是一片与表象完全差异的景象。
他面前的老人没有半分慈眉善目,而是双眼和嘴部张开,其中一片空洞,那说话的声音也不知是从那边泛起的。
秦宇脚下踩着的柔软地毯,是铺展一地的人体毛发和皮肤。
周围的衡宇皆是破败不堪,悬在屋外的红绸,则是一节节肠子和人筋,晾晒的种种腊肉香肠,也不外是种种血淋淋的人体组织。
而那群看门狗实则是一群成了精的野狼,正吭哧吭哧地啃食着大腿骨,空气中随处都弥漫着腥臭、糜烂的气味。
那在桌上大吃大喝的流民,秦宇侧过脸,他实在不想去看了。
秦宇只觉胃液翻腾,频频三番都差点做出反呕的行动,但这些都被他忍了下来。
因为在周围聚集的村民,以及走过的路上,秦宇始终都没有找到李盈莹的存在。
他不禁开始在想,李盈莹可能已经遇害了,而那原本住在此地的谢玲也更是如此。
“客人,喝了这杯酒暖暖胃吧。”老人作声敦促道。
秦宇手中的酒杯里暗红色的血液粘稠,随着酒杯近前,一股恶臭更是扑鼻而来。
“别喝!”
一声娇喝传来,秦宇和周围那些面无心情的村民纷纷看去。
一个光着脚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她身上穿着一件粗麻袋改成的衣服,目光却是如此澄澈,像是一只小鹿。
她面容削瘦,脸上脏兮兮的,个子也很矮,很久没有打理的头发也一团乱。
秦宇目光一凝,不禁有些受惊。
这里既然另有活人!
“嘶......”
这一刻,周围村民空洞的双眼和嘴巴张的很大,一齐释放出无声的尖啸。
那并不是现实意义上的声音,而更像是一种来自精神层面上的刺激。
秦宇只觉得脑中一震,目光晃动,随之而来的一阵眩晕更是让他身体摇摇晃晃,站立不定。
虽然耳中听不见声音,但是秦宇在精神方面却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尖啸事后,那小女孩也跪倒在了地上,周围村民跃跃欲试身形浮动,皆是往前扑去。
“退却!”
又一厉声呵叱,一位少女赶来,她身着练功服,手上保持着裂岩拳的格斗式,就这样毫无畏惧地站在了双腿瘫软的女孩身前。
这人正是李盈莹。
村民见到李盈莹后,却止步不前,空洞的双眼中似乎有些疑惑。
见到在村民之间单膝跪地的秦宇,李盈莹惊呼作声,笑容马上堆满了脸颊:
“是大师兄!谢玲快点起来,大师兄来找我们了!”
那被叫做谢玲的小女孩咬紧牙关,克服着眩晕带来的影响,她满头是汗地徐徐站起身,靠在了李盈莹的身上,好奇地审察着秦宇。
见到熟悉的人,身体经历过两次蜕变的秦宇不再彷徨,在这一刻站起身来,那尖啸对他的影响只有一瞬间。
高峻的身影伫立,双拳搅动之下,那些村民的身体如同水中的倒影马上消散而去!
拳头挥了个空,碎石拳劲也向四面八方爆开,然而即便如此,那些村民的身体却依然可以很快重聚,瞬息之间完好无损的站在秦宇身边。
“物理手段无效?”
一拳再度挥出事后,秦宇的心也随着凉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