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珩在永华航运公司的职务尽管不高，考量有限，但几周下来，以聂辰轩的经验已然足以判断他的能力。这让聂辰轩不禁庆幸，原本只是向吴锡浦卖小我私家情，却不想得了一小我私家才。可是另一方面，他对陈斯珩又有了一些怀疑。
这天，聂辰轩前往76号见黎仕邨，离开时恰巧与吴锡浦遇见，应其所邀去了警卫队的办公室。
吴锡浦亲自沏了两杯茶。
聂辰轩细闻着逸出的茶香，故作无心的一句，“果真是好茶，像是南岳的云雾茶。”
吴锡浦没想到聂辰轩竟能凭着茶香说出它的出处，旋即避而问道：“我之前介绍的那个小老弟，还堪用吗？”
聂辰轩放下茶杯，说道：“要说这个陈斯珩，倒简直是个可堪重用的人才。只是人有些风骚，在公司里有些暧昧的传言，风评不大好。”
吴锡浦听了，生气的说道：“他这小我私家就是改不了风骚的毛病。我下回见了他，一定会好好教训，免得他在你那里惹麻烦。”
“这倒不至于，他这小我私家做事倒照旧叫我满意的。”聂辰轩端起茶杯来，悠然的一阵细品。
“那还好，他要是连做事都不行，那你只管叫他卷铺盖走人。”
“其实，他那些暧昧不清的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聂辰轩话说到一半，又接着品起了茶，没了下文。
吴锡浦听出他这话只说了一半，于是说道：“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
聂辰轩说道：“原本您介绍的人，我是绝对放心的。但永华航运公司不是一般的地方，日本人是盯着我们在做事，所以，我也未便马虎，尤其用人这事，总归是要让日本人觉着我们是谨而慎之才好。”
“这些你我都懂的就不必说了。”
聂辰轩又陪着一副笑脸说道：“我让人去查了查这个陈斯珩的底细。过往几年，他确是游手好闲，倒像是个混日子的白相人。可见他做事这般精干，却是不像那些白相人的做派。我就一事没想明白，他既是一直闲着，何以这个时候突然就想要寻个事来做，这其中是何缘由，想来您知道。”
吴锡浦说道：“那你对他的身世想来也知道了，他这种从小被家里逼出来的人，有些本事并不奇怪。只不外他这小我私家风骚成性，手里有两个闲钱便会去歌舞厅那种地方。此前他经了几回捉襟见肘，便想谋个差事，有了稳定的收入，也好过得牢固些。”
“这倒是情理之中。”聂辰轩又试探的说，“只是，我听说他父亲陈秉哲当年是有左翼倾向，与一些左翼分子也有往来。”
“这事我也听说过。不外依我看，就算他父亲是左翼分子，陈斯珩也不大可能被赤化。”吴锡浦对于陈斯珩倒也并非百分百的相信，只不外，眼下他更需要部署一小我私家在聂辰轩身边，所以即是要尽力取消聂辰轩的记挂。
“吴队长可否说得详细些？”
吴锡浦说道：“你若能寻着他家里已往的佣人探询一二，就会知道，他父亲对他的管教历来严苛，也正是因此，他与他父亲一贯反面。平日、除了他父亲在书房对他训话，这两父子即是没有相处的时候。”
“看来吴队长与他是结交多年，才了解的如此清楚。”聂辰轩说着，又问：“那陈斯珩平时都爱结交些什么人？”
吴锡浦说到：“他那小我私家，年少时傲气得很，从来都是别人不找他，他便不会去与人说话的。就连我起初和他交道，他开口便与我称兄道弟。”
“这么说，倒是有几分江湖气。”聂辰轩说，“如今倒是看不出来了”
“自他父亲死后，又逢着留给他的升恒纺织公司倒闭，他就变了许多，但凡手里有点钱，便混迹于风月场。不外他这人本就喜欢四处留情，近来是越发不收敛了，和他那个表妹居然也有染。”吴锡浦说道，“要说这种人被赤化，横竖我是不信的。”
聂辰轩难免好奇的问：“他和他那个表妹的事，您是那边听来的？”
吴锡浦将前些时候那晚搜捕的事情经过简朴说了一遍。
聂辰轩敏感的问道：“确信那个小女人是他表妹？”
吴锡浦已是被问得有些不耐烦，“我让人跟踪过了，陈斯珩简直是把她介绍去了张公馆做佣人，这个张文勖我也查过，没有问题。”
聂辰轩又问：“那他是怎么把他表妹介绍去这个张文勖家里的，查过吗？”
吴锡浦顿了顿，鼻息里呼出一股粗气，“那倒没有。”
聂辰轩觉出他已是烦了，但照旧接着问道：“那是否去绍兴查过他这个表妹家里的底细？”
“那可是在国统区，总欠好为了这点小事，就派人去那边视察吧。再说，绍兴都被轰炸几多回了，城里的人想来也是搬的搬、散的散，就是住在当地的人，也未必就能找出这么一家人来。”
“照旧马虎不得，万一这里边有问题，那可就是大事。”聂辰轩说。
吴锡浦只觉他这是杞人忧天，且他这一连两问，倒像是自己服务不够缜密，于是一句，“既是如此，那也只好劳烦你了。”
聂辰轩看出他心里是不兴奋，于是说道：“我对此人很是赏识，所以才要查清他的底细。有件事，您应该也知道。眼下，日本人授意我们与汪先生相助，将在极司菲尔路76号正式建设国民党中央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
吴锡浦点了颔首。
聂辰轩又说道：“黎主任的意思，届时，会将我正式调入特工总部。我已有计划，若然陈斯珩这人没有问题，我想把他带在身边助我一臂之力。”
吴锡浦问道：“那永华航运公司那边？”
聂辰轩说：“仍将由我兼顾。”
吴锡浦说道：“往后还要承蒙你看护。”
“您这是取笑我了。”聂辰轩说道，“您才是黎主任在76号的顶梁支柱，应是我承蒙您的看护才对。”
吴锡浦意味深长的一笑，“相相互互。”
聂辰轩这时喝了杯里的茶，站起身来，“那吴队长，我就不打扰了。”
聂辰轩这日离开吴锡浦的办公室之后，便约了陈斯珩在飞达咖啡馆晤面。
这里位于静安寺路西摩路上的平安大戏院，整座修建从外看去，俨然一本掀开的书立在街角。
陈斯珩在公司接到聂辰轩的电话，难免推测，这个时间突然约他去飞达咖啡馆晤面，多数不会只是喝一杯咖啡闲聊那么简朴。
陈斯珩赶去了飞达咖啡馆，进了里边，坐在不远处的聂辰轩便朝他微微做了个手势，接着、又划了根洋火点燃桌上的一支熏香蜡烛。
待陈斯珩坐下来，聂辰轩笑着一句，“我已然替你点了一杯曼特宁。”
“谢谢聂先生。”陈斯珩颔首一笑，“不知道聂先生突然约我来，是有什么付托？”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聂辰轩说，“我今天恰巧遇见吴队长，他向我问起你的近况，我跟他说，你精明能干，我很是欣赏。”
“聂先生过誉了。”
“这是我的心里话。”聂辰轩端起咖啡细细品了少许，顿了顿，接着说道，“不外有些事，我还需提醒你。”
“您请说。”陈斯珩说，“如我有什么不周的地方，一定改之。”
“这话言重了。”聂辰轩笑了笑，“我听说你在公司里和一些女职员有些暧昧。虽然，你既是未婚，追求女人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也不宜花露尽沾，照旧要有些分寸才好，以免遭人非议。”
“聂先生教训的是。”
“我也是见你一表人才，不想见你因为这种小事惹出不须要的麻烦。你刚进公司，对许多人还不了解，有些人关系庞大，万一闹出绯闻，或是冒犯了什么人，弄欠好会影响你的前途。你是智慧人，我若非器重你，也不会说这些话。”
“我明白，先生的话我定当谨记在心。”
“那就好。”聂辰轩端起咖啡杯，不紧不慢地品了少许，又转而说道：“我之前听吴队长说，你是手头拮据，所以才想着谋个差事。看来，这也是你我的缘分。”
陈斯珩一时猜不出聂辰轩这话有何用意，于是便也没有说话，只微微笑了笑。
聂辰轩又说道：“眼下还不到发薪水的时候，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我此前听吴队长说，你的一个远房表妹来上海投靠你，想来也少不了靠你接济。”
陈斯珩回道：“我表妹已然托人介绍去了张公馆做佣人，已是安置好了。”
“这么说，你这人面也是甚广。”聂辰轩语带一丝玩笑，又试探的问，“你说的这个张公馆的主人不知是做什么的，兴许与我们公司也有相助，若真是如此，我倒可以替你托付他对你表妹多加照应。”
“谢谢聂先生，只是我与张先生甚至未曾谋面，表妹的事是托人介绍的。”
聂辰轩饶有兴趣的问：“谁介绍的？”
陈斯珩见他这般寻根究底，觉着不像是寻常的闲话，倒像是在怀疑什么。心想，多数是他从吴锡浦那里听说了徐秋怡的事，起了疑心。这难免令他有些担忧。
照原本的编排，徐秋怡是经一个叫范思慎的成衣介绍去张公馆做佣人，范思慎的云裳服装店是租了陈斯珩的，这里边的关系都说得已往。但陈斯珩未免老范多心，并未去讲此事与他知会，至于顾婉言有无陈诉上级部署，他也不清楚。
所以，陈斯珩只搪塞的说道：“是租了我名下一处铺面的服装店老板，他自己也是个成衣。”
“是吗？这可真是巧了。”聂辰轩故作惊喜的说道，“我太太最近想着订做一件旗袍，对之前那家服装店又不大满意，如今正犯着愁。陈先生现在方便带我去见见那位成衣师傅吗？”
陈斯珩看出了他的用意，就是要借着这个时机查清楚他说的是否属实，甚至不计划给他一丝部署的余地。由此可见，聂辰轩在徐秋怡这件事上对自己的疑心是极重的，他现在稍有推诿，只会加重聂辰轩的怀疑。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方便的。”陈斯珩笑道：“听说这个范师傅在沪上也是有些名气的，许多有身份的人都在他那里做过旗袍。”
“那就太好了。”聂辰轩说，“我们这就去吧。”
“好的。”陈斯珩站起身来，借故说道，“您先等我一下，我去去洗手间。”
“正巧我也要去，一道。”聂辰轩没计划给他一丝时机，不止如此，即即是在洗手间里，他也细听着陈斯珩的消息，待他出了洗手间，便又紧跟了出去，生怕他得着时机跟什么人接触，或是去挂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