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东宫夜宴(下)
对于秦王如此明确的拒绝,诸人无不惊愕。
可是秦王依旧稳坐,沉稳说道:“殿下此事不必问臣弟。房玄龄、杜如晦虽然身世秦王府属官,可是父皇前日已经下旨,令他们不复听王命。”
说着他又指向门外守立的程知节:“就是程知节、尉迟恭诸人,他们首先是朝廷的人,其次才是我李世明的部将。只要元吉扫北有需,谁敢不效死命?”
说罢,殿门外,程知节、尉迟恭等人齐声下拜。
李建成看了眼李元吉,四弟的脸上是捉摸不透的诡笑。
“好,世民有如此胸怀,认真不愧是天策上将的美名。我们兄弟齐心,那颉利之辈就是有通天本事,又有何可惧?来人,上酒,本宫要与皇叔,与诸位兄弟,共饮佳酿!”
太子一声令下,身着长袂仙群的侍女们便捧着美酒和佳酿来到偏殿前,依次从王晊和徐师谟的面前鱼贯而入。
王晊抬手,拦下了诸人。
“今日晚宴贵客云集,这些菜品都试过了吗?”
一旁的小内侍上前答道:“回禀率丞大人,菜品小人都已经试过,也都用银针测了,绝无问题。”
“那这酒客可欠好说。”不等王晊发话,徐师谟已经拿起了酒壶,打开了瓶盖。
王晊心中暗骂:“疯了!这个酒鬼真是疯了!当着这么多侍女、内侍,难道他……”
他正要去阻止,却见徐师谟只是对着酒浆嗅了嗅,没有任何可疑行动,然后将酒壶轻轻放了回去。
“禀率丞,小人看过了,是上好的梨花春。”徐师谟的脸上闪过自信的笑容。
难道他已经下了毒?当着众多内侍和侍女的面,王晊无法多说,可是他的心中一直都有一道难题,需要他做出选择。
到底要不要救李世民?
“哎呀,我徐某人就等着官回复职了。”完成任务的徐师谟伸了个懒腰,四仰八叉的往绣墩上一靠,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可惜了,王晊的行动太慢了,莫说阻拦徐师谟,他基础就没有看清徐师谟下毒的手法。
望着侍女和内侍渐行渐远的背影,他五内如焚般坐立不安。不知是那张纸条真的起了作用,照旧他小我私家内心的驱使,王晊叫住了端着酒壶的内侍。
“等等,太子有命,今夜我来侍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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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晊端着盛有酒具的托盘,小心翼翼的走在承恩殿的地毯上。
坐席上的太子与魏征都对他的泛起颇感意外。
见到王晊亲自泛起,他们一个是担忧有人作祟,另一个则是担忧,自己作祟的计划败事。
王晊内心,更是有两团火焰在剧烈碰撞着。
要不要救下秦王?
此时现在,他想起穿越前,罗正宇和他说的那句话。
【岂论生死,不行改变】
可到底什么是“不行改变”的历史?到底是魏征身为昔人的行为,照旧李世民今后宴中脱身的结局?
凭据历史上的纪录,这场东宫夜宴里,秦王饮下鸩酒而吐血,从而拖延了自己被发往洛阳的时间,为玄武门之变争取了名贵的时机。
如果让李世民服下“销骨散”酿成一个无力争权的废人,可以看成是一种改变的情况下,那救下李世民呢?
救下秦王,就一定是遵守了历史吗?
王晊已经确认,除了自己手中的这瓶酒,晚宴中的一切都是宁静的。只要李世民不喝这杯酒,那今夜的晚宴,就只是一场家宴。
而那之后呢?秦王殿下会平安无事的离开东宫,回到宏义宮,继续成为禁军看押的囚犯,直到他的手下被遣散,被打散,直到他孤身一人前往洛阳东都,今后再不会威胁皇权和储位。
无论救与不救,似乎事态都不能走向一个令人蛮夷的结局。
王晊不经意望了眼魏征,对方一脸紧张地望着他,似乎看出了率更丞内心的纠结。王晊怎么也想象不到,真正令他陷入两难的,竟然是这个忠于太子的魏玄成。
他又看向李世民,那个从始至终在东宫牢固如山的男人,基础不知道,现在正有人为了他的安危在冒险。又或者,他已经习惯了有太多人为他支付生命的价钱。
“不行改变,无论生死……”王晊心中默念这句话,直到他下定了决心。
最后的最后,王晊选择了相信。
他相信历史的生命力,他相信纵有小瑕,历史仍会回到既定的轨道上。
他手腕一抖,盛满佳酿的酒壶从漆盘中应声落地,上好的梨花春,另有那混在其中无色无味的“销骨散”,顷刻间化作了波斯地毯上的一团污泥。
殿外,天地间惊雷炸响,滂沱夏雨倾盆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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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晊顺势跌坐在地,张皇的扶起酒瓶,连连叩首道:
“小人被雷声所惊,失了仪,还请殿下责罚。”
他原来有无数种更为从容的措施,但是危急时刻,他只能出此下策。
“想不到东宫的属官,竟然还怕雷?”
李元吉哈哈大笑,可是局面却并没有因为他的笑声而缓和。
魏征没有上前打圆场,他愣在原地,不知为何同为太子一党的王晊,会在要害时刻破坏他的计划。
太子脸上的心情已经严肃起来。凭借他敏锐的政治嗅觉,李建成感应王晊这一倒,绝对不简朴。王晊在他身边服侍多年,经历过的大局面不行胜数,怎会被一道惊雷吓得腿软倒地?更况且身为率更丞,他本人端酒上殿,这原来就是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阴谋,太子从王晊的身上问到了阴谋的味道。
“起来吧。”
王晊抬头,他没想到过来搀扶自己的,竟然是差点被自己迫害的李世民。
李世民将王晊扶起,没有多说,只是对太子道:“不外是一壶酒而已,殿下不必动怒。”
太子微笑道:“是东宫的下人照顾不周。正好,酒喝多了容易误事,这东宫的侍女擅泡参茶,不如今夜我们兄弟以茶代酒如何?”
太子已经断定,这酒有问题,索性就基础免去酒水,改为参茶。
李世民欣然道:“客随主便,小弟也想尝尝是何等仙茗,能令殿下如此满意。”
太子又问李神通和李元吉,二人都没有异议。
“王晊还不快去部署,此番再如此鲁莽,本宫可不轻饶。”
王晊知道这是太子让他下台,连忙带着酒壶退下偏殿。他不敢再去看魏征的眼神,尽管他知道,那里面一定燃烧着怒火。
回到偏殿,静姝等奉茶的侍女已经款步而至,却唯独不见了徐师谟。王晊问静姝:“这参茶,今日是否有人动过?”
静姝回覆:“没有,我一直在炉边看着火候,刚刚又亲手盛进了茶盅,没有外人碰过。”
王晊打开杯盖,里面是清澈见底的淡黄茶汤,中间轻浮着一颗宝石般圆润的红枣。
“我记得殿下日常所饮的参茶,没有放枣吧?”他随口问道。
静姝回覆:“往日的枣已经煮烂了,自然没有给殿下盛出的原理。此番是要待客的茶,放一颗红枣进去,显得美观庄重。怎么,郎君还担忧这颗枣会噎到殿下吗?”
王晊知道,静姝和碧萝都是东宫信任的侍女,更没有侵犯太子或者秦王的理由,便盖上了杯盖,让静姝等人去上茶。他自己则回到绣墩上,思考晚宴后要如何向魏征和徐师谟交接。
珠帘落,弦歌起,雨声阵阵中,承恩殿中恢复了宴会的喜乐。
王晊甚至隐约听到,众人对参茶味道的交口赞美,直到跳着胡旋舞的歌姬发出一声难听逆耳尖叫。
“啊!”
承恩殿外,甲士齐动,拔剑出鞘的声音马上将弦乐斩断。
“殿下!”
尉迟敬德和程咬金等人齐声大叫,掉臂规则,大踏步冲上正殿,手中还握着明晃晃的刀剑。
王晊冲了出去,只见酒席间,秦王李世民满口鲜血倒在尉迟恭的怀中,劈面的歌姬胸前已是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