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吴良辅难收无量福
回到了乾清宫，苏茉儿赶忙让人端上清茶，崇祯抿了一口，疲惫的躺在了案榻上。这才上了一个时辰的朝，就累的不行了，身体终究没有大好，脑子也照旧小孩子的脑子，连注意力都维持不恒久。更别说这茶水，已往喝的觉得甘美，现在只放一半也觉得好苦。
天子是个苦差事，康熙比崇祯遇到的要轻松太多太多，至少朝廷上都是正凡人，不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不议和的大臣……
苏茉儿知道自己可能多事了，刚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出口，半晌才说：“万岁，吴良辅，要见万岁。”
“死了么？”
“尚没有……万岁，您究竟要干什么？”
“本想要饶他一命，可太皇太后这样一闹，留不住了。”崇祯起身磨墨，摊开纸面：“叫他进来，就说鳌拜大人求了情，朕要罚他。”
吴良辅很快就进来了，没想到跪了快半天，他竟然还能这么嚣张的笑出来。看着正在写着什么的崇祯，龇牙咧嘴的说道：“奴才给万岁请安。”
“前些天，宫里面丢了一个翠玉屏风。”崇祯一点点的瞄着字，嘴里倒是说的随意：“这是当年皇后……周后送给崇祯天子的，唯一一件寿诞的礼物。崇祯天子一向节俭，唯有太子出生，才接受了这件礼物，你可知道？”
吴良辅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情，一下子没想到借口，只好答道：“上次，先皇还在的时候，太皇太后便将这屏风赏给了其时召见的鳌拜鳌大人。”
“那……之后呢？为什么没有拿去呢？”
“回万岁爷的话，鳌大人其时辞了这赏赐。”
“这屏风虽然不值钱，可也是……太皇太后的恩赐。所谓父老赐，不行辞，如今，怎么又要送走呢？”
这是个忠心耿耿的太监，哪怕是放在当年的司礼监，都能混到一省的大员。可这就代表了，他不够智慧，崇祯这话平淡的让苏茉儿都开始发抖，可他却照旧笑着解释道：“这不是前些天鳌大人托人来问，奴才就想着尽些孝心，奴才心里想着，这索尼相爷病重，鳌大人在内阁说一不二……”
“好吧，苏女人，你说，当如那边置？”
“苏女人！苏女人！”吴良辅心理想着用鳌拜来压一压这个小天子，恶狠狠的说道：“奴才也是衔命做事啊！这鳌大人是领侍卫内大臣，是鳌大人要惩处那些侍卫……”
“苏女人？说说你的看法？”
“此事……陛下，刺人而杀之，是人之过，照旧兵之过？”
“虽然是兵之过了。”听了这话，崇祯露出一个辉煌光耀的微笑，将手中写了半天的圣旨递给苏茉儿：“人怎么会有过呢？只能是兵杀人，然后诬赖到人的身上了，不信，可以去问问人嘛。”
苏茉儿看了圣旨大吃一惊，刚想要问什么，就看见玄烨已经拿起了朱笔，从右往左的打了个勾：“去吧，把吴大人带走。”
平日里仗势欺人，基础不把小天子放在眼里的吴良辅，心想这次说不定要把自己给开除了，立刻涌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哭丧着脸的告饶：“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万岁！请您念在自己从刚刚入关就服侍起先帝爷和太皇太后，请您绕过奴才的初次吧！”
“你，你在明宫做过太监？”
“对！对！奴才曾经是明宫，是坤宁宫的小太监！”吴良辅邀功一样的说道：“周后吊死之后，就是奴才砍下她的人头献给圣朝，献给平西王的！”
“苏麻喇姑！你也要抗旨么！”
吴良辅的告饶毫无作用，不如说，他触及了崇祯心中唯一的逆鳞。什么祖宗山河他都可以不要，但是皇后，皇后……是我朱由检无能啊，害了一个那样美丽与善良的女人。
苏茉儿叫人将吴良辅拖走了，就这样死活拖到午门之外，她这才打开圣旨，让一边的小太监宣旨：“奉天承运天子，大宝制曰：太监吴良辅，犯大不敬，大不孝，谋大逆，攀诬重臣，证据确凿，罪无可恕。朕知前事不臧，更贻后害。身其事者，罪不容诛。着杖毙午门外，弃市十日，枭首示众，钦此。”
“啊——”几十年的老公公简直不敢相信，嗓子里面被挤出来一声公鸭的惨叫，直接倒在了午门外酷寒的地上。可动刑的侍卫和太监们却提来一通冷水，将他满身上下浇了个通透。他似乎还想告饶，这水火棍便到了，只三棍，便已经没了声息。
他或许还想要让鳌拜救他吧，又或许，他想起了那位，给他了一块月饼，和他一起看着清冷月光的皇后娘娘吧。
他活该。
吴良辅走后，乾清宫回到了沉静之中，玄烨身边的宫女太监，可比朱由检身边的要多的多，可他们基础不敢靠近这位少年天子。因为，他想起来吴良辅了，他真的想起来，自己见过他了。
他是崇祯十三年入宫的，可不是个好时候。宫人早就遣散了泰半，皇后一眼就看见了他，没爹没娘的，就将他留在了坤宁宫。皇后太仁慈了，哪怕临走之前，也将那些仅有的首饰，都送给了这些人。
皇后，皇后。这种忖量如潮水一般涌来，少年伉俪，她身体没有那么好，是信王选妻的时候，年龄最小，体质也最弱的女孩子。可其时太妃一眼就看重了她，让她成为了美丽信王的妃子。
皇后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人，带上情人眼睛的小滤镜，甚至比太子还要美丽。一到夏天，光是一身纯素而不加雕饰的纯素暑衣，其实就是一件白布而已，竟然美丽的让所有贵女都恍然若失。整个崇祯十四年的夏天，燕京竟然没有一丝的杂色。
她，在生气的时候，会喊自己“信王”。开心的时候，会喊自己“天子”。在深夜无人，满天星斗之时，会叫自己“木头”。
他想起来了，十六年的冬天，坤宁宫做了一些月饼。那个小太监看着眼馋，皇后还掰了一块给他。物是人非啊，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当年人，想不到他也目茫茫，发苍苍，齿牙动摇了。
正陶醉在已往美丽的回忆之中，苏茉儿苍白着脸回来复命。崇祯抬起头来，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她抢先说道：“陛下，鳌拜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