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春秀(上)
老爷子寿辰之后,京城的冬日越发的冷。
江南的冬与北方差异,虽没有万里雪飘,但无处不在的冷风和湿冷却如影随形。
一顶软轿,在深宫的夹道中徐徐前行。刚刚下过一场雪,浅浅的白雪映照之下,紫禁城的红墙显得越发娇艳。
轿子中有温暖的铜炉,可朱雄英照旧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们娘俩,刚从宫外回来。朱雄英的舅舅常茂,喜得千金,老太太得了信儿,欢喜之下也掉臂什么规则不规则,带着孙子出去看了看。
对朱雄英来说,这是他难得的清闲时光。
大学堂的翰林学士们教他越发严格了,每日在宫中除了念书,也就是和那些勋贵子弟们练练行列脚步算作消遣。不外,这样的消遣也越来越乏味了,而且那些勋贵子弟,还被徐达等人要去军中不少。
“英哥儿呀!”马皇后坐在边上笑道,“一会想吃点啥呀?”
朱雄英从轿子窗户的漏洞中,看着外面的雪,顺嘴道,“下雪天吃暖锅!”
“那是甚?”马皇后微微惊奇,“啥是暖锅?”
朱雄英吧唧下嘴,把影象中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抹去,笑道,“就是锅子!”
“嗨,这还不简朴,一会祖母就让人给你做汆白肉吃!”马皇后笑道。
可笑着,下一秒脸上的心情却有些疑惑起来。
“停!”马皇后轻声召唤,软轿止步。
贾贵在轿子外头道,“娘娘有何付托?”
“俺怎么听着,似乎有人哭似的?”马皇后撩开帘子,疑惑的说道。
朱雄英也侧耳听听,夹道的那边还真是似乎有人在哭,而且是个女人,年轻的女人。
突然,夹道围墙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你另有脸哭,看杂家不打死你!”
啪啪,恰似抽打手心的声音。
悠长的夹道中,这种声音格外难听逆耳。而且另有女子,压抑的哭声。
马皇后马上脸色大变,“去看看!”
“是!”
没多久,贾贵带着两人,快步走来。
其中一人瘦高个儿,看身上的衣服,在宫中也是个领班太监的角色。而他身边,则是随着一个十岁出头,圆脸小眼睛塌鼻子的胖丫头。
这丫头的胖,和旁人还纷歧样。她是既胖又壮,恰似水缸。而且眼神憨憨的,恰似不太智慧的样子。走路时也一点规则没有,小眼睛不停的四处看,脚步发出极重的声响。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奴婢叩见皇太孙千岁!”
太监和那小宫女跪下,太监身上穿着簇新的袍子,那丫头却是有些单薄的宫装。脸蛋通红,满是泪痕。
马皇后脸色不悦,“怎么回事?”
贾贵在马皇后身边道,“回娘娘话,他叫孙不仁,是宁妃娘娘那边,管着宫女的领班太监。刚刚您听到的哭声,就是她在那边处置这犯错的丫头!”
“娘娘恕罪,奴婢活该,奴婢不知道娘娘您驾到,惊扰了娘娘,奴婢罪该万死!”孙不仁面色很寡,一看就是有些刻薄的人。
朱雄英注意到,跪着的那个丫头,双手用力的握紧,手上似乎带着伤口。
“你打她了?”朱雄英开口道。
“回殿下,奴婢就是在她手心上打了几下!”孙不仁低声,不敢抬头。
“乱说!”朱雄英道,“孤都听到竹板打手心的声儿了!”说着,对贾贵道,“你让她伸脱手,给孤看看!”
“殿下让你伸手!”贾贵说了一句,那丫头无动于衷,似乎没听懂。于是直接把她的手臂拉起来,掌心打开。
“嘶!”马皇后倒吸一口冷气,那丫头的掌心纵横交织,密密麻麻全是鞭打的伤口。
“你为啥打她?”马皇后怒道,她心善,平日待太监宫女最是和气。
“她犯了错!”孙不仁颤声道。
“犯了错?若是大错,要送至敬事房,哪有你打的份儿!”马皇后怒道,“宫里的女人,都是皇上和太子的,岂能容你胡乱责罚?”
穿越而来,朱雄英才发现自己被劣质古装片给骗了。
宫里的女人,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只有天子和太子两小我私家。他们都是伺候这两位的,所以即便他们有错,也不能随意打骂,因为他们在名义上,是天子的女人。
像电视剧中那种,哪个嫔妃动不动就把宫女活活打死的事,险些没有。就算是不小心打死了,也要赶忙偷摸的让人弄出去埋了。
万历天子少年时就因为殴打宫女,剃了人家半边头发,惹怒了李太后,说要废了他。
孙不仁满身哆嗦,“她当差偷懒,她偷吃主子的吃食.....她踩死了宁妃娘娘的猫!”
紫禁城中有规则,不能养狗。所以后妃们为了解闷,险些都养着猫。
“她踩死了猫?”马皇后皱眉问道。
“宁妃主子的黄猫,本在屋檐下晒太阳。谁知这没长眼的,出门一脚直接踩在那猫的脑袋上,把猫踩死了!”孙不仁战战兢兢的说道,“那猫,宁妃娘娘养了两三年,平日当成心肝.......”
“够了!”马皇后呵叱一声,“不外是一只猫,就把人打成这样。她虽是宫女,可也是人,你看看她的手!”
那丫头的手上,伤口恰似鱼嘴一般裂着,本就肉嘟嘟的手,红肿宽大。显然,她不是第一次挨揍。
宫女确实是人,差异于厥后大清,有些奴隶制的八旗选秀制度。大明朝紫禁城中的宫女,都是有专门的太监,在外面挑选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
“你也是人生怙恃养的,也是伺候人的奴婢,也是苦命人,对这丫头就这么狠心?”马皇后又怒道。
“不外是一只猫而已,骂几句攻击下就算了,你还滥用私刑?”
说来残酷,在深宫那些嫔妃的心中,可能照思相伴的宠物,确实比这些奴婢要高尚。但在马皇后心中,人绝对比宠物重要。
她是随着老爷子,挨过饿受过苦的皇后。战乱之年,别说什么猫狗,缺粮的时候老鼠都吃过。那些工具在她眼里,不外是个活物。
“奴婢活该!”孙不仁连连叩首,大冷天的冷汗淋漓,“奴婢就是教训教训她,没有滥用私刑!”
“还狡辩!”马皇后怒道,“贾贵!”
“奴婢在!”
贾贵先是躬身行礼,随后走到孙不仁身边,抡圆了就是两个巴掌。
啪啪,极其响亮,对方的脸在瞬间就肿胀起来。
“娘娘面前,你还敢撒谎!”贾贵骂道,“来人,拉敬事房去,打三十板子,着实打!”
边上,几个结实的太监,立马上前。
“算了,三十板子就打死了!”马皇后看了孙不仁一眼,申饬道,“照旧那句话,你也是苦命人,何苦为难此外苦命人!”说着,顿了顿,“送敬事房,打十板子,给他个记性!”
“奴婢谢娘娘膏泽!”孙不仁连连磕头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