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反水
天幕之下，两拨骑兵散发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冲撞到一起，血光滔天，人头翻腾。
后方，徐宁面无心情的望着这场厮杀，招了招手。
一名骑卒跑过来打着旗语，那身后的几千亲军，压低了枪身，挪动步子，朝前面友军靠近已往，随即，展开冲锋。
“哎，后面的人怎么提前上了？”
“差池，他们是朝我们来的！”
“草他娘的，这帮人反了，转头杀啊。”
卢俊义拨转马头，领着一拨骑兵折返回去，对徐宁喝道：“徐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黑压压的云层，有细密的雨水落下来。
加速奔来的那人手执缕金钩镰枪，压低嗓音，怒吼：“奉圣谕——除奸佞！”
铁骑轰踏大地，枪刺如林。
“卢俊义——”
平安怒喝着，整张脸都扭曲到了狰狞，手中重枪挥舞，战马疯狂的奔跑，带起的发抖让他身上甲片哗啦啦响起。
召唤、狂叫，然后与对方手里的点钢枪撞在一起，其身后的骁勇骑兵则如踩碎大地一般，轰隆隆一阵巨响、冲锋，不要命的怒吼、咆哮，如同怒海的波涛一遍遍拍打在礁石上。
武器与武器、战马对战马，嘭嘭撞响，擦出一片片火花，尸体噗噗栽在地上，被蹂躏、碾压。
兵锋交织，嗜血杀戮。
两波骑兵第一轮的冲撞，凶猛凿在一起，战马冲锋带起的巨大攻击力，立刻人仰马翻，无数尸首被高高抛上天空。
前排的撞击尤其猛烈，无数道人影刹那间被夺去生命，披甲战马悲嘶长鸣，翻腾侧倒，四蹄倒悬。
“杀啊——”
将领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身后漫山遍野的士兵们提倡冲锋，往前推进、冲撞。
平安与卢俊义两杆重枪碰撞，枪头交击，凶猛的冲撞力将双方各自反弹回去。
备操军主将平安被震得手臂狂抖，尤其是五根手指，宛如刚刚在滚烫的烙铁上抚过，有了些许乏力的抓握，可他仍咬牙抓稳，闷哼几声止住颓势。
而对方脸色平静，刚刚那种强度的巨震，对他来说轻描淡写，一点事没有，可想而知这名仪然天神的威武将领武功基础有多厚。
“啊啊啊，不行能……你怎么可能这么强，不应是这样的……”
一股骄傲似乎在平放心底崩塌，他红着眼，再次纵马冲了上去，混铜重枪疯狂的扎了出去，像是喝醉酒的莽夫，双目赤红，双臂肌肉暴涨。
卢俊义一脸冷静，看向迎面刺来的重枪，只是歪了下脑袋，便轻松躲开，他微微皱起眉，脱手就是一记崩枪，被对方挡下。
然而，重枪去而复返，卢俊义脱手一摆，一记回马枪刺回，将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后点、穿、劈、挑，噼里啪啦接连十几招，枪尖又挥又砸，一次比一次力道加大，直到挥出数道残影。
到最后，卢俊义双臂猛然一击，轰然砸了上去。
金铁交击，砰的一声巨响，平安直接握不住长枪脱手而飞，一口鲜血自嘴里喷涌而出，倒飞落马，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你的枪法太差……且内功不稳，急于求成……如果再练十年，另有可能侥幸打过现在的我。”
卢俊义单手持枪驭马已往，他说着，手里的长枪举起来。
他很想一枪结果眼前这名敌人，对方是备操军主将，解决掉对方，就能快速结束战斗，回去驰援宋公明。
可枪头悬停住片刻，最终犹豫收回。
身后，喧嚣的喊叫与无畏的厮杀仍在进行。
紧接着剧烈的战斗响起来，卢俊义不安的回过头，看到除叛将徐宁以外，似乎又有一支戎马插入了本阵的侧翼，正向这边蔓延过来。
这时，一个传令兵狂奔而至，叫道：“卢将军，九……九纹龙也反了！”
“什么？”
卢俊义脑袋里轰地一下，他转转身，招呼亲兵将地上战败的敌军将领捆缚起来，然后领兵回撤，先去将大后方稳住。
然而，随着咚咚的战鼓擂响，战场左右两翼各自泛起数量不明的军队，旌旗招展。
卢俊义看到大旗，划分是备操军步军主力与三大营混编组成的玄甲军。
“我技不如人，宁愿服输，可是带兵打仗的本事，绝不输你分毫。”被亲兵捆缚住的平安咳了两声，擦去嘴角的血迹笑道，“否则你以为我怎么敢率领骑兵孤身凿入？”
“贼子，只会冷箭伤人的狗工具！我杀了你！”卢俊义涨红了脸，驭马上前就要挺枪。
平安丝绝不惧，坦然站在那里，咧开嘴角，戏谑笑道：“你才是贼子，我可是官呢……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呵呵。”
那边，卢俊义脑海里嗡的一声，神情呆滞的喘着粗气，想起过往的一幕幕画面，手中长枪却迟迟刺不出去。
这时，一骑飞驰而来，雁翎圈金甲上沾满血迹，一把钩镰枪滴着血。
走到五步远时，他勒住马缰，拱手道：“俊义哥哥……”
“其他人呢？”卢俊义冷冷扫了一眼来人，便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徐宁叹了一口气，“石秀、宣赞已死，董平、张清突出重围跑了，史进已经带人去追；公孙胜、燕青与我都已降了，哥哥你……也降了吧。”
“降……”卢俊义呢喃一声，徐徐抽出腰间龙泉佩剑，架在脖颈，“我等共聚逐鹿山水泊，高举替天行道大旗，岂能……”
“什么聚义，什么替天行道！”
突然，一向文雅的‘金枪手’徐宁高声道：“替天行道就是个笑话，逐鹿山就是个落草之地，当初若不是宋公明、吴庸设计坑害你，你现在照旧名满江湖的卢员外，定海神针卢家之后，满门忠孝，而不是人人喊打的逐鹿山匪寇！俊义哥哥……你清醒清醒吧，你这是哪门子的忠孝，这是在给卢家为国捐躯的先祖抹黑啊！连小乙都比你看的通透。”
“小乙……他……唉……”
卢俊义双目浸湿，再也压抑不住胸中悲愤，他仰天长啸，突然抛起手中龙泉长剑，提枪一劈两断。
影象纷涌，记起初次爬山时，那个号称‘实时雨’的黑脸男人携众头领立在雨中的码头上，满怀热忱迎接自己，他手中还捧着一把宝剑——
画面一瞬，戛然而止。
……
染血的刀锋咆哮着，带起大片血花飞溅，这场战役从清晨连续到下午，箭簇或密集或疏散，在各队将领的指挥下，射进人堆，哭喊、惨嚎声此起彼伏。
短兵相接处的鏖战则越发惨烈，双方尸体堆砌如山，绵延铺陈数里之远。
战争打到这种水平，已经不再是体力与武艺的较量，单纯比拼双方谁的意志力更坚韧些。
栾廷玉满脸血污站在后方，面色可怖，阴森森的目光左右扫视着，搜寻逃兵，他的衣袍已经看不到任何一处洁净的。
被从战场上抢救回来的伤兵聚集在一起，种种各样的伤势，或轻或重，夹杂着种种音调的痛苦哀嚎，犹如地狱里发出的魔音般摧残着人的耳蜗，铐炼着众人的意志。
在更往前的战场上，断肢、死尸、碎肉，这样的场景随处可见，同样在一步步催垮人的意志。
一万人的茂州营与两万余人的逐鹿山南军对垒，人海的冲刷、箭雨齐洒、石弹对轰，打到现在，弱者险些全部已经被淘汰了，剩下的无一不是伤痕累累、满身鲜血，拼命挣扎着求生。
大战场后方，山野树林间，南军帅帐架在那里，军师‘智多星’吴庸一直注视着战场的变化，大量军令自他口中发出，抽调、补缺、回防、反打，一项项部署得井然有序、点水不漏。
“公明哥哥。”吴庸摇着羽扇，嘴角勾起自得的微笑，“如今双方混战，已到筋疲力尽的时候，茂州营与我们预想的一样，不堪一击，基础顶不住咱们潮水一般的攻势。如此，就让东军出头收尾，围剿战场吧，一举捣毁秦俅的帅帐，这样就可以尽快与卢头领兵合一处，攻打那批备操军了。”
“为何纷歧开始就动用东军？”宋公明沉声叹气，看着一具具被抬下战场的伤兵，其中欧鹏、解珍解宝兄弟身负重伤，邓飞被射瞎一只眼睛。
吴庸解释道：“哥哥啊，朝廷此次来势汹汹，兵强马壮，与咱们对垒的一万茂州营只不外是马前卒而已，真正的兵锋是那两万备操军以及远在兴元府彷徨的夔州军。若是一上来就让东军参战突入敌阵，一旦陷入泥潭，咱们的损失将会更大，且对士气会是不小的攻击。
如今茂州营疲态尽显，军心摇摆不定，就连督战队都亲自上阵了，此时咱们的生力军进入战场，定能势如破竹，一举击溃他们。”
宋公明沉吟几声后，便将令箭赐予吴庸，道：“下军令，让关胜兄弟领东军进场吧。”
令箭一出，军令一层层通报下去。
一场更血腥的战役即将展开，抑或结束，有些人捏紧了刀柄。
杀机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