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挑拨
一旁的鲁达仍是脾性不改,粗着嗓子说道:“卢年老,跟这小白脸客气什么,敬他酒那是他天大的福气,敢不喝,俺一戒刀削去这直娘贼的脑袋当夜壶使!”
李宓抱拳颔首道:“逐鹿山卢二当家敬酒,自然要喝。”
两人配合在酒肆一张还算完好无损的桌前面劈面坐下,孙二娘为他们斟满酒,两人碰碗后一饮而尽。
李宓这番豪爽举动,赢来逐鹿山二当家的不少好感,随后,秃头武僧鲁达与背古剑的道人公孙胜一齐坐下。
卢俊义介绍道:“这位是公孙胜,身世士族,诸子百家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知,更写得一手好字,通晓五雷天罡正法,为我逐鹿山立下不少汗马劳绩,可是一等一的能人。”
李宓闻言笑道:“早有耳闻,都说逐鹿山排行第三的‘智多星’吴庸与排行第四的‘入云龙’公孙胜乃是两大智囊,比起奉朝秦朝甚至更早年间的诸葛武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公孙胜不知为何,脸色有些阴霾,仍强颜笑道:“吴庸才是真正的经天纬地大材,我‘入云龙’不外是个打下手的小角色而已,令郎言重了。”
李宓转而又对秃头武僧道:“之前鲁达兄弟在二龙山时,我便听闻台甫,如雷贯耳,只是厥后便没了兄弟威名,只曾听说逐鹿山宋大当家扛起替天行道大旗,一度以为兄弟隐居山野了,没想到竟在此地结识,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鲁达闻言挠了挠头,“二龙山那都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
李宓却摆手说:“此言差矣,二龙山倚靠天堑,端的是易守难攻,且当初汇聚上千号匪众,鲁达兄弟又武艺高强,说是要风得雨也不为过。想必厥后投靠到逐鹿山麾下,必是宋头领气度特殊,令人仰慕不已啊。”
公孙胜与鲁达皆被说得哑口无言,卢俊义见气氛尴尬,忙打圆场道:“光说我们了,还未请教兄弟名讳?”
“在下姓李,全名李四,做些药材生意,此行到蜀地是为了寻些名贵药材,碰巧路过逐鹿山宝地,遂前来造访一下,没想到竟遇见二头领与诸位好汉,也算不虚此行了。”
卢俊义于是举起酒碗,客气道:“原来是医师,若不嫌弃的话,我们三位落草为寇的男人再敬先生一碗,相识一场,也算有缘!”
“是我的缘分才对!”李宓举碗,四人配合满饮酒水。
放下空碗,李宓轻轻擦拭嘴角,十分儒雅道:“听闻逐鹿山二当家落草前师从周侗,武艺高强,更是家财万贯的巨贾。甚至有听说说是三代将门之后,茂州当年若不是有卢家做定海神针,早就被吐蕃人拿刀屠城了。只可惜命途多舛,阴差阳错之下,竟也扛起了替天行道大旗。否则凭这身本事,现在也该混个正四品封疆大吏、光宗耀祖了。”
卢俊义眼神泛起一丝阴郁,随即被很好隐藏起来,他自讥笑道:“叫先生笑话了,卢某哪担得起定海神针的重责,不外就是个打家劫舍的穷寇匪徒而已,徒给先祖抹黑,喝酒喝酒。”
‘母夜叉’孙二娘又拎了坛酒砸在桌上,“下了蒙汗药啊,转头把你们都做成包子。”
又饮完一坛酒后,李宓与三人闲聊许多,不外东扯西扯,三人原本高涨的情绪低迷许多,卢俊义率先起身道:“卢某另有要事在身,要回山上寨子了,若是令郎不嫌弃,想要喝酒,去山上找我们即是。”
李宓笑道:“不是要赶去下家村子服务么,怎的不去了?”
鲁达心直口快道:“今天心情不爽,他日再教训他们。”
“那好,喝完这碗酒,咱们就此别过,这封信和三千两银票算是我一点心意,还请二当家收好,若日后想要寻我,再来孙二娘这家酒肆即是。”
卢俊义一脸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宓,随即不动声色收下书信与银票,痛饮完一碗酒后,抱拳道:“卢某先行一步了,不必相送!”
随后几人拿回武器,出门上马离去。
孙二娘站在四周,抱肩冷淡道:“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宓饶有兴致道:“此话怎讲?”
孙二娘挑了张长凳坐下,倒了一碗寡淡无味的劣酒,自饮自道:“鲁达原来是四周二龙山、桃花山、白虎山好几座山头的首领,谁都瞧不起,结果被公孙胜设计下山,差点被官府剿灭,迫不得已投靠了逐鹿山宋公明,如今又与公孙胜假模假样称兄道弟,谁知是不是虚情冒充。”
她又对其他人挑挑拣拣,“卢俊义本事极大,就是脑子死板,带着些呆气,难怪始终被宋公明排挤打压。公孙胜歪点子多,剑术也特殊,据说年轻时师从一位玄门高人,学了一身呼风唤雨的术数,术数老娘我倒没见识过,不外寨子里树起替天行道杏黄大旗的馊主意倒是他出的。规则是谁上山,就要在山下杀了人提头做投名状,这算哪门子的天道?”
“另有宋公明的铁杆走狗李魁,去江州劫刑场时,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人倒是救出来了,城里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黎民倒也砍杀不少;扈三娘,被李魁跟宋公明设计屠杀满门,又被逼嫁给王瑛那头色魔,非但毫无复仇之心,还腆着脸落草为寇,一口一个公明哥哥随着喊,恬不知耻!”
说到气急处,孙二娘不得不痛饮三碗酒来纾解内心的不悦,酒坛砸得桌面咣当响。
李宓笑道:“你不也是一路货色?若不是今日没本事杀我,恐怕这会儿你就不仅是喝酒了,还得就着李四馅儿的白肉包子下酒呢。”
孙二娘没有气急松弛,自嘲道:“这座逐鹿山啊,说是什么替天行道,其实就是个大点的贼窝而已。宋公明有心效仿夔州道的王保保,可自己又没那个本事,就随处坑蒙诱骗抢人上山,跟王保保比起来,也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嬉闹而已。人家王保保就算放个屁,逐鹿山寨子里这一百多条好汉都得熏个半死。”
随后,她又柔声起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朝廷派来剿灭逐鹿山的,虽说我也不喜欢宋公明那副冒充好人的派头,但山上终归有些人是无奈落草的,只希望寨子攻破之际,令郎能手下留情,饶过几人性命。”
李宓呵呵笑道:“你这娘们倒是有情有义,比宋公明那黑厮更适合当‘实时雨’。”
孙二娘抿唇笑起来,“这逐鹿山哪怕再有我说的那么不堪,秘闻终归有的,你别当做儿戏。山上林林总总聚集了几万贼人,就算你调来精兵强将,有过硬攻城器械傍身,但要想顺利杀进去,怎么也得掉一层皮。”
李宓拱手道:“多谢提点,逐鹿山我自会小心应对,刚刚我已经试探过卢二当家,若是你与‘菜园子’能从中戽旋周转,想必事半功倍。等破了逐鹿山,我自会赐你们解药,到时你与张卿想隐退想入仕,我尽可以部署。”
孙二娘摸着身体被种下毒针的窍穴,昏暗笑了笑,“我与张卿不外是蛇鼠两端的鄙俚小人而已,能在世就很满足,哪敢奢求酬金。”
……
天光温暖,随着秋季的收尾,冬季的凛冽开始初露征兆,天启三载即将迎来收尾。
一行车队行走于山道间,诸多黑衣短打的绣衣侍卫简装轻行,面色警惕,护卫当中一名紫袍青年向前挺进。
“督主,前方就是卧龙岗了。”一名旗官腰系绣春刀,说着话的时候,手指着前面不远。
队伍行至一处高坡,李宓顺着手指的偏向看已往,一片枯林焚树,再后面,破败的村子里土墙被火海熏黑,暗红的血垢昭示着几天前这里屠杀的惨烈。
这座村子早已人去屋空,歪斜坍毁的衡宇触目皆是,残垣断壁,曾经颇为繁荣的曾家村在经历洗劫后了无人烟。
“替天行道?呵呵,为了逐鹿山的利益,连手无寸铁的老黎民都能下手,说得那么堂而皇之,一帮虚伪之徒……”李宓不再理会此处,整座逐鹿山脉的惨剧又何止此处,所有不受水泊控制的乡村都已成为废墟,人畜不留。
对于逐鹿山,在李宓认知里,与那伙只爱杀人纵火的梁山强盗没有差异,除却个体被逼落草的降将有真本事傍身,算是可用之才,其余的人在他看来,都活该,好比‘黑旋风’和‘矮脚虎’。
队伍继续前行,转道西南后,接近一座荒无人烟的乡村,这座村子并未遭受洗劫,只是村民多数听闻战事将起,纷纷望风而逃。
土路上偶尔能见到几位年迈的老人,多数衣衫褴褛,面庞菜色枯黄,都是些腿脚不方便离开的可怜人。
夜色逐渐降临之后,李宓付托在此村安营扎寨,数百人的队伍这才散开四处搜索检查,确保宁静后才将提督迎入村中。
火炬的照耀下,村中曾经最阔绰的宅院也已露着一丝破败荒芜,院门前的枯叶厚厚聚集一地,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