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北元
李宓说道：“燕云八州城外有草原几大部落的悉剔率骑兵虎视眈眈，城内是连续征战数旬的自家将士，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疆土，难不成要拱手送回去？战死的十五万英魂就这么白白牺牲了？是，裴庆之没读过几本书，也讲不出几斤仁义原理来，他只知道要给一路为自己卖命的弟兄们一个交接。
他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护短的人，让他从城内将士与城外几十万黎民之间做出个抉择，他照旧选了城内将士。事后王玄策向汴京写奏折把所有罪责揽给了自己，害自己落了个毒士的骂名，这对将领军师被你们草原称作虎狼和蛇蝎，可在我眼里，他们做得一点没错，哪怕再来一次让我遇上，我照样该杀就杀。”
阿细默然垂下脑袋，不愿再去言语。
李宓微微笑了，“你也别觉得有什么世事不公，这世道本就是这样，弱的人早晚要被淘汰。这一次六扇门收网捞鱼，不是你们这些小鱼小虾做得不够好，说实话，不少六扇门高层都曾言你们这些谍子经验富厚，混水摸鱼是老手，每次通报情报事事巨细做得点水不漏，有许多值得借鉴之处。”
阿细低头冷笑，“令郎真是睁眼乱说，若真做得面面俱到了，今日我又怎么被押在这里。”
不着急回覆这个问题的李宓另一只手离开刀柄，两手交织轻握，刀鞘竟已插入地面一寸有余，他看着屋里或站或跪着的众人，话却是对阿细说的，“这些年你们在清河军镇艰难扎根，逢年过节不知砸出去几多真金白银，送了几多如花似玉的漂亮女人，总算跟玉凫关一些掌权将军搭上线，步步为营，恩威并施地拿捏住他们的软肋，也套取了不少情报，一些校尉甚至不惜反出去，直接当了你们北元的特工，约定好来日北元铁蹄南下，各人里应外合吧？”
阿细终于抬起头看了这年轻家伙一眼，嘴里噙着冷笑，“是又如何？这些年六扇门往北元那边输送的谍子就曾少了？洪指挥使往我们这边挖人的小锄头可也没见闲过。怎么，现在计划新账旧账一起算，不再留着那几个不值钱小喽啰钓大鱼了？”
李宓十指交织摇了摇头，“钓鱼照旧得钓的，慢工出细活嘛，咱们都能等得下去，你们北元策反的那几名小卒子暂时另有用，不外眼下屋里的几位就不留了，想必你们上头已经知道袒露身份，也就没利用价值了。”
阿细咬牙切齿，“你这小白脸来来回回的讲什么空话，要杀要剐爽性点。”
李宓故意慢斯条理隧道：“知道为什么这次突然起网打鱼吗？”
女子看着他那张可憎的笑脸，恨不得立即解开绳子去撕烂他。
李宓自顾自道：“其实你们秘密收买夔州道各地掌管舆图的职方司主簿之事，早就被察觉了，只是一直在静候佳音，让你们多忙碌一点，替夔州道再画一幅布防图。不外出乎意料的是，六扇门也被你们收买了不少谍子，泄露了秘密，导致布防图不得不提前通报出去，经手的通报人竟然照旧裴东来麾下的兵，你这可是让上将军义子丢大了。要不是这些时日他跟疯子一般巡查各要塞，严防死守，恐怕还真能让你们得逞哪。”
说到这儿，他似乎后知后觉似的道：“另有骊靬太守裴按，这颗棋子埋得够深哪，他私底下跟魏安那老阉人的狗腿矿监魏闲眉来眼去得多，我差点都怀疑他是不是投靠阉党了。厥后拔除一棵北元埋下的萝卜，连带着裴按这坨老泥也显出原形，这才除掉祸殃。说实话，裴按这老工具还真有做谍子的天赋，当谍子能当到从四品的太守，也算死而无憾了。”
妇人茫然抬首，“裴按不是因为被你们认做阉党杀得？”
李宓眯眼笑着，一双丹凤眼桃花眸露出狡猾精光，“不仅是裴按，这屋子里谁是什么身份我也知根知底。”
一些人脸色微变。
仅经过泰半天的调养生息，两仪经在体内几大窍穴欢脱游走，原本已枯溃的气机徐徐有了紫霞蒸蔚之象，这类在旁人眼里看来形同鸡肋的一等内功，惟有像李宓这般拿命去以战养战厮杀才气知晓其厉害。
若能将两仪经练至一品境界，再与江湖武夫打架，只要不是被对手一招打得体魄尽碎，哪怕还留有半口气，争取得片刻功夫运转心经便能内力恢复泰半，再接招时又是一个巅峰状态。
如此循环往复打下去，再厉害的江湖妙手也要被耗死，两仪经有紫霞神功之称即是因此而来。
李宓舒出一口气，十指离开，重新握住刀柄，笑吟吟看着所有人道：“今天这间屋里，恐怕要让朝廷失望了，因为跟他一条道上的，仅有三人而已，其中包罗我。”
所有人，包罗那名心如死灰的女子，抬头看着眼前不知深浅的令郎，目光中种种小算盘打得啪啦响。
李宓挑眉，看了眼跪在地上一名神情迥异的北元谍子，右腮隐隐有纪律上下敲动，像是北元粘杆处头目李显纯所创的叩齿传音，于是笑了笑，饶有兴致看他半天。
等到那名北元捉蜓郎反映过来，慌张皇张往后缩去，李宓才朝守在身旁的六扇门校尉招手。
校尉俯身贴耳过来，静候付托。
李宓突然五指呈爪，咔吧拧断了那名校尉的脖颈，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因何而死的校尉尸体倒在地上，手指仍下意识想去够对方的衣角。
被李宓随手一挥，这招脱胎于西域鹤发棋诏的大袖揽清风已有七八分神似，内力揽于掌间将尸体迅猛砸出去。
李宓拄刀站起来，有些自讥笑着，“屋内有六扇门缇骑十二位，有北元捉蜓郎七位、扑蝶娘一位，加我共二十一人。而除我以外，你们当中只有两人是忠心耿耿给朝廷卖命的，其他人，都他娘被策反了，够不够讥笑？”
一名仅距李宓五步远的六扇门校尉突然抽刀劈来，李宓脑后像长了眼睛，在对方抽刀瞬间便拔出鞘中寒食，一道浑圆银弧疾速掠出又消失。
李宓仍拄刀站在原处，那名企图拔刀以下饭亓校尉手臂连刀被齐齐砍断，跪倒在地上痛苦嘶吼起来。
守门两个校尉忌惮李宓企图多端，夺门便要施轻功掠逃，刚翻出院墙便有突兀刺来的十几杆枪。
这种在禁军被称作龙刀枪的武器在枪柄装缀大剑，枪头呈箭型，能砍又能刺，虽不如骑枪冲刺杀伤威猛，但强在守御。
此时两名隐匿多年的双面谍子侥幸躲过出乎意料的突刺，却仍是给枪头的钩刺挂住，两小我私家从半空像给拖死狗一样硬生拽回来，重重砸在地上后，才瞧见整座小院已被层层甲士困绕，随处是枪林劲弩。
这伙事先便被部署好收尾的甲士在李宓命六扇门杀入小院后，便一直悄然埋伏院外，若不是李宓故意想以战养战，与那瞎眼三品大圆满妙手殊死拼搏，这场收网早就落尾了。
此时好不容易抓住两个，马上围上去几十个身板结实的甲士拳打脚踢起来。
李宓打了个呵欠，半捂着嘴巴轻声道：“洪指挥使的六扇门出了问题，自会有人处置惩罚，至于在屋里站着的剩余九位，识相的的大大方方陪这些北元谍子一块跪着，等你们上头来问罪，我会给说说情，让你们死的时候痛快些。至于那些死猪不怕开水烫，脸皮厚心存侥幸的，我就当给控鹤府的两名死士送几份军功。”
九名校尉面面相觑半晌，李宓突然放下手，“只数到三，三！”
扑通！
在四人目瞪口呆之下，五位兄弟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李宓对剩余两个不知所谓的内奸连恻隐瞧一眼的心情都欠奉，低头审察着骤然多出五人加入各人庭的北元谍子们道：“秦常山、张嵇，你们两个还不赶忙拿军功，一个北元捉蜓郎一百两赏银的花酒钱不想要了？”
两名死士立即会意，抽刀追上往院里仓皇逃窜的另外两个谍子，那两个谍子也没抱太大希望逃走，被几刀就给劈倒在地。
李宓这才满意点颔首，一人拄刀看着屋内十几人，漫步走到阿细面前，右手轻轻托起下巴逼她仰视自己。
阿细眼光怨毒，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嘶，李宓突然手指一勾，竟从阿细脸上抓破一块皮，紧接着哗啦撕开，是一张江湖稀有的易容面皮。
阿细被揭下面皮后，露出来一张更为娇俏秀气的脸庞。
李宓微微挑起嘴角，玩味笑道：“没想到为了张图，北元皇帐不仅派了三品妙手来，更有位易容妙手。若是李显纯知道控鹤府的提督也在这里，会不会麾下所有刺客倾巢而出，来换我一颗脑袋？”
知晓了李宓身份的阿细瞬间脸色变了几变，看向他的目光也颇为庞大，既有恨意，又有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