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面圣
沈落看看李陌熊,又看看李宓,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最后摇头道:“我不知道。”
李宓说道:“凶手选择这两种杀人方式一定有特殊目的。我斗胆推测,他不仅想要杀人,还希望能到达折磨对方的目的,最好能通过这种怪异的杀人手段引起官府注意。如此一来,凶手的杀人手段就说得通了。”
“引起官府注意?”沈落冷笑了声,“简直有这种可能,从他现场留下来的嚣张字条就可以看出,他很喜欢做跳梁小丑。”
“那你有考虑过他为什么想引起官府注意吗?”李宓抛出这个问题。
“还能为什么,炫耀他杀人的手段,贬低官府的无能呗。”
“不是这样的。”李宓摇了摇头,“凶手是想吸引我们注意他的杀人手段,他在体现一样工具。”
“什么?”
“纪律。”
“纪律?”沈落脑袋转了转,突然打了个响指,一点就透,“你是说,凶手是吸引我们注意他的杀人纪律,他在体现我们,自己不是随意选择杀人手段的,这是一种一定的纪律。”
紧接着,沈落脸色一变,神情凝重道:“如此说来的话,凶手的杀人纪律不会到此为止,他还会继续杀人!”
此言一出,周围的六扇门旗官们均为之色变,李陌熊也下意识握紧了刀柄。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一旦坊间流传开连环杀人恶魔的消息,整座汴京城都将震动。
这是什么地方?天下首善之城,大赵王朝帝国之都,万国来贺的世界之眼——汴京,怎么允许有杀人恶魔存在!
刑部是干什么吃的,大理寺是干什么吃的,六扇门难道都是脓包吗?
届时,朝野震动,萧太后凤颜震怒,降罪之下,谁能继续得起?
所有人额头冒出冷汗,就连一向胆大的沈落也有些紧张起来。
眼下接连发生两宗命案,凶手杀人目的未知,杀人纪律不知,唯一知道的就是凶手绝不会就此收手。
也许今日,也许两三日,另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就会泛起在汴京某座坊间。
纵然六扇门有意遮掩消息,但压得住一天两天,压得住一月两月吗?
要知道六扇门不仅包罗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人,就连以萧太后马首是瞻的皇城司也有眼线。
虽说是在圣人御下,但现在圣人仍未亲政,势单力薄,各方势力都趁此时机安插线人,难保这件事不会泄露出去。
李宓说道:“现在很难判断凶手所要表达的杀人纪律是什么,但应该划分与狗和鸟有关联,要尽快查清女尸身份,才气有所判断。”
沈落神情凝重的点颔首。
随后两人回到太平坊的六扇门衙门,刚坐椅子上喝了口茶,椅子还没捂热乎,外面一片骚乱。
只见一队皂靴褐衫的带刀官兵突入衙邸,清一色铜编铠甲,行列整齐,神情肃穆,均是目光正视前方。
为首两人举着两面明黄色旗帜,一面绣着蟒纹图腾,一面绣着‘皇城司’三字,风中飘扬,气势磅礴。
紧随队伍其后的一名尖嘴公公提了把白毛拂尘,捏着嗓子高声道:“天后懿旨到,六扇门沈落接旨——”
这几日六扇门指挥使、镇抚使都不在衙门,只剩官阶品轶最高的沈落独自领衔在前,跪下接旨。
抱萧太后懿旨走进来的是貂寺太监刘熺。
在赵朝,不是所有阉人都可以被称作太监,更不是每名太监都有资格称作貂寺太监,太监以下另有少监、黄门、管事以及长随、允许这些底层阉人。
而刘熺正是宫内屈指可数的八九位貂寺太监之一。
只见他一头鹤发,身穿平金绣箭衣、腰系白玉钩黑带,徐徐踱步过来,如同一只常年在宫中捕鼠的猫,看不清那张无须洁白面容上的心情。
刘熺抱着太后懿旨,一双手修剪洁净如女子的修长白指,一头鹤发垂在肩头平金绣箭衣前,随后站停,中气十足的宣读旨意:“太后有旨,近日京城连发命案,六扇门办案不力,有失察之罪。着六扇门捕头沈落十日之内督破此案,平息民怨,十日未破,免职核办,钦此!”
沈落恭顺重敬接过那道太后懿旨。
随后,鹤发太监环视四周,问道:“你们谁是李宓?”
听见鹤发太监喊自己,李宓抬头道:“公公,我正是。”
刘熺轻描淡写瞥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带着不容拒绝的口气道:“跟咋家进宫,官家要见你。”
在一片好奇目光中,李宓随着这队皇城司番子首次进宫。
汴京宫城,永定门。
从永定门往西,一路走去,穿掖幽门、长庆门、嘉肃门、银台门,共有九个坐北朝南的门户,依次经过掖幽庭、图画院、太医院、国史院,其中往南过长庚桥至御酒坊后墙一带有六十二个四合院结构朝西门户,号曰‘廊下家’。
廊下家总共住着数万阉人,他们大多身份卑微,都是长随、允许以及杂役之流。
廊下家呈曲尺形长廊,将大内自然支解出一片小天地,门前大片地段种满了枣树林,那枣树已被无数串金黄色果实压弯了腰,枣子品种好,吃起来也甜脆异常,往年许多阉人都采摘枣子制酒卖到汴京城里,号称‘廊下御酒’,很是好卖,令俸禄稀少的阉人们着实狠赚上一笔。
李宓头回进宫,也不知道规则,只管随着刘熺身后,也不敢四处张望,但余光中仍是瞥见一伙公公因为抢占枣树起了龃龉,显然都是计划抢先制酒卖钱。
起初嗡嗡营营一片倒也相安无事,不知哪里起了争端发生口角,更有几处已然大打脱手,阉人们喊骂连天。
说来也奇怪,随着李宓追随刘熺走近廊下家,争端便不平自息了,而刘熺自始至终一句话未说,但打架者皆敬重垂首躬身而立,肃然听候付托。
刘熺约莫是想直接视而不见走已往的,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李宓也就随着停下。
只听见身前的鹤发太监开口道:“既然命中注定十万兄弟一辈子要做奴才,住在廊下家更是奴才的奴才,还不够可怜吗?原来咱们十万兄弟要断子绝孙,沦落此种境地,还不知相互怜惜,对手足拳脚相向,认真不配为人了!”
听闻此言,所有阉人无人敢反驳,皆是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随后刘熺带着李宓拂衣离去,不再理睬。
出廊下家后,再往西过皇仪门,经垂拱门入内宫,经过垂拱殿与福宁殿,刘熺送李宓抵达小天子所居的乾宁殿。
乾宁殿内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一段船型镌刻物,以及斧头、锯子、锤子、镌刻刀等工具,有个少年全神贯注地镌刻着,在他身后,另有一名幼年便入宫的年轻太监也拿着镌刻刀陪着镌刻。
这名年轻太监身世清白,身世自二十四衙门中的御马监,师父正是眼前这位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刘熺,掌管内廷六千五百余精锐龙骧军。
被师父取名童冠的年轻太监与小天子宋恪心从小并肩长大,旦夕相处,与人为善,性子温和,很是得小天子喜欢,已是后宫公认最炙手可热的天子近侍。
刘熺并未进殿,而是守在外面恭声道:“陛下,李宓带来了。”
正埋头钻研雕船的小天子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让他在外面候着。”
刘熺便悄无声息离去了。
殿外就剩李宓一人,另有两个细皮嫩肉的年轻小黄门,三人大眼瞪小眼,原地站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小天子才用力伸了个懒腰,将手里的工具放下,回到龙椅上坐下。
贴身太监童冠很快出门宣李宓进去,随后领着那两个小黄门守在门外。
一进殿,李宓就学着自己东拼西凑来的礼数向天子行礼,规范不规范的也没人批评指正,小天子让他起来了。
李宓这才看清小天子的模样,脸庞仍有着少年稚气,但是眉宇之间已经隐隐有帝王气概,说话不怒自威。
小天子端着茶抿了口,面露不悦道:“我听说,是你从皇城司手里把那个贱人救走了?”
贱人?皇城司?莫非说的是小宫女尤若黎?
也没说是从谁那里听说的,但明显语气不善,李宓额头冒出冷汗,却只能咬牙认可了。
谁知小天子将茶杯重重砸到桌案上,茶水都迸溅在龙袍上,他发怒道:“那个贱女人蛊惑朕,怀了朕的子嗣,本就罪该万死,你胆敢容隐她,那你就替她死好了!童冠!”
李宓还丈二僧人摸不着脑袋呢,童冠就领着侍卫们上前拿下他,数把明晃晃的刀瞬间架在脖子上,冷锋渗入皮肤,死神近在咫尺。
小天子冷笑一声,脸上露出暴戾的哂笑,“把他拖出去剁碎了,丢出宫城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