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几天就是元宵节,差不多所有的地方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唯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崇火重镇―铁牙关。
冷光一闪,一个身背巨剑的中年男人一步登上足有十丈高的城墙,望着城中数万黑甲士卒抱拳行礼道:
“列位铁牙关将士,北庭狼骑很可能在这段时间放肆南侵,所以……”
中年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缄默沉静不语,城中数万士卒亦不发一言。
“不回去就不回去呗,等十年又怕啥?你们都比老夫等得起。”
手拄一杆金色长枪的独眼老人纵身跃上城墙,花白的髯毛微微飘动,交映成一幅满是刀光血影的画。
中年男人知趣地退开两步,让老人站在中央。
老人笑着朝他摆摆手:“小鹿,老夫就是上来说两句,不用这么客气。”
老人一挥长枪,对城中士卒喊道:“若不斩断子女情长,我铁牙关军心何在?”
“若不杀尽北庭狼骑,给我铁牙关壮志何存?”
这一句声震天地,似乎整座崇火王朝都为之一震。
老人大笑道:“好好好!咱们铁牙关绝不比那征北城差!”
一旁的中年人看了看这个独眼老人,心里有些感伤:两位年近八间的老人就为了当年的一个女子,争斗了一辈子。
不知道那位名扬四海的宋老人,现在还好吗?
中年男人名叫鹿道远,现任崇火征北上将军。
但他和上任征北上将军宋立并没有几多瓜葛,甚至和宋立都不算是朋友。
宋立的故事都是他从独眼老人那里听到的。
还记得有一次独眼老人喝醉了,含含糊糊地诉说起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我认识宋老头的时候他才十三岁,双亲都去世了,靠在山中采药维持生计。”
“那时候我在一位枪侠手下学了些枪法,正想外出历练一二,恰好来到了他采药的那座山,结果一个不留心就摔进了两丈深的坑里。”
“正巧宋老头从旁边经过,他发现我掉坑里了,不光不救我,还想要我身上的那杆铁枪。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鹿道远听得有些入神,忙问道:“那厥后呢?”
独眼老人捋了捋洁白的髯毛,笑道:“我见他想要那杆枪,就对他说:“你把我救上来,我就把这杆铁枪送给你。”
“宋老头果真上当了,不知从哪弄了条麻绳,想把我救上来,我其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将麻绳向下一扯,宋老头就摔到坑里来了,然后我就猛锤了他一顿,其时心里痛快极了。”
“额……”
鹿道远有些尴尬,想不到枪法通神的独眼老人和拳法无双的宋老人竟有如此窘事。
“厥后宋老头都被我打哭了,一个劲儿喊:‘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看他可怜兮兮的,就放过了他。”
“然后我俩就一块儿挖那个坑,整整挖了一天才出去,出去后我俩就闯荡江湖,打过群架,闯过民宅,偷过工具,还偷看过女人洗澡……厥后就遇见了……”
老人的声音突然一顿,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流露出落寞和无奈,长叹一声:“若没有遇见她,宋老头和我早就是过命的友爱了。”
“若我其时没和他争,也就没有后面发生的事啊!我对不住她和他。”
独眼老人一口饮尽杯中烈酒,昏睡已往。
“她,究竟是谁呢?”
一只充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鹿道远的肩膀,感伤道:“嗨,都是陈年往事了。”
鹿道远猛然回过神来,不自觉地脸一红,他究竟已到而立之年,强压下心中的情绪,轻声道:“您来了。”
“别装了,你在我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独眼老人摸了摸鹿道远的头,望着东方刚升起的红日,喃喃道:“我许某欠下的债,什么时候能还啊?宋老头,给我一个时机吧!”
天穹上的白云无声地飘动,赤红的日光照过来,染红了整座铁牙关。
风轻轻地诉说着,每个字都深深扎进独眼老人的心中。
那种与老友奇妙无比的感应让他老泪满面:十天前的天劫,厚达数十丈的云层,那震耳欲聋的虎啸……他知道那个与他势不两立一生的宋老头已经长辞于世,这世间再无知心之人。
鹿道远急遽扶住独眼老人,心里也黯然神伤,然后就感应了一股巨大的责任感,从今日起他就要肩负起整个北方乃要整个崇火王朝的防御重任,成为名副其实的征北上将军。
独眼先人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岁,他看着身前背负巨剑和重任的中年男子,有什么话想说却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必须振作起来,否则到了天上会被宋老头笑话死。
他,曾经的许枪神,只能死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