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老夫人遣红玉来了,让您家去。”
连着忙碌数日,这日裴瑾瑜在后院美美睡了一觉,洗漱一新刚走进前院铺子,王小便冲她高声回报。
同时,他还挤眉弄眼的让她去瞧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女人。
这女人,十七八岁,杏眼桃腮,透着一股子机敏劲儿,正是裴母的贴身丫鬟红玉。
“令郎!”
看到裴瑾瑜进来,红玉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去迎,嗔道:“令郎,您这么多天不回家,老夫人可担忧了,天天睡欠好。”
不等裴瑾瑜回覆,她又叭叭叭隧道,“您可真忙,瞧瞧脸都瘦了,下巴也尖了。”
裴瑾瑜微微一笑:“已经忙完了,不如现在就回去。”光躲不是事儿。
红玉笑的眯了眼:“太好了,总算不负老夫人所托。”
裴瑾瑜转头冲仍旧抱着葵瓣洗的孟掌柜道:“孟伯,我家去了,明儿再来。”
孟伯春头也没抬,只挥了挥手:“放心,铺子有我。”
裴瑾瑜失笑,转身冲红玉道:“回吧。”
“哎!”红玉轻快的允许一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聚宝斋,顺着乙字巷一路往前,左转右转,转入一条巷口溪边长着棵两人合抱粗细老桃树的巷子。
此处向阳,老桃树枝头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新绿的桃叶掩映下是指甲盖巨细的嫩桃,正吸收着雨露阳光,亟待长大。
这条巷子正是裴家世代所居之桃花巷,而裴家就在第二家。
近乡情更怯。
马不停蹄的鉴宝除了想获得立身的奖励,另有无法诉诸于口的不安。裴瑾瑜不敢面对裴母,深怕对方看出她并不是原主。
心虚啊。
“老夫人这些天过的如何?”可有异常之处。猝不及防的,裴瑾瑜问红玉。
红玉一愣,随即犹犹豫豫道:“有一天中午,跑到令郎房里,抱着令郎的衣裳大哭了一场。”
裴瑾瑜心里一动,追问道:“是哪一天可还记得?”
红玉垂眸想了想,叹气道:“是六日前的巳时。”
六日前的巳时,岂非正是她穿越而来的时辰?裴瑾瑜只觉得脑中“嗡”一下。
同时,她心下越发惊骇,越发不敢面对一个失去唯一血脉的母亲。
从原主的短短一生完全可以看出裴母是何等样人,强势、掌控欲强,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偏执。
大周民风开放,但也没开放到男女平等。
难道裴母没想过一旦女儿当男孩养,就要一辈子不嫁人,还要娶亲,搞一出假凤虚凰吗?
难道没想过一旦真相被揭穿,碰面临什么险恶处境吗?
肯定想过,但为了丈夫的心血,她照旧决定牺牲女儿的人生。
或许在裴母眼里,当男子行走世间才是幸运的。
但,原主未必认同。
至少从继续自原主的影象里可以看出,原主每日都生活在提心吊胆的惊骇中,连做梦都是被人揭穿身份的无地自容。
母亲强势,子女多数软弱,这险些是条铁律。
原主就是个敏感多疑内向性格软的人,少少反抗裴母。
从小女扮男装,小小年纪便开始学习鉴宝知识,到继续打理古玩铺,可以说,完全凭据裴母的部署。
她所作所为所想全都是让母亲兴奋,让母亲活得好,孝顺母亲,似乎从没为自己计划过一回。
哎!真是个傻丫头。
回首原主的一生,裴瑾瑜突然不怕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她可是有金手指的人啊,怕个球。
离了裴家,她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与原主差异,她巴不得以男人身份行走世间。
尤其古玩行,一直是男人的天下,真以女人身份泛起,是入不了这一行的。
到那时,鉴字宝符就失去了意义,空自蒙尘,而她也没了奖励,太亏了有没有,完全不行能放弃啊。
妙想天开了许多,裴瑾瑜也走到了裴府门外。
三间大屋,两边蹲着石鼓。深灰的瓦顶,灰白的石阶,大门髹着黑漆,油亮油亮,上面还贴着红底黑字的对联。
“春涵瑞霭笼仁里,日拥祥云护德门。”
横批:“金玉满堂”。
光看大门,就知道裴家祖宅占地面积一定不小。
祖宅向来由嫡长一支继续,裴父就是嫡宗子,哪怕他上面有两个庶兄,也没一个捞着。
红玉脚步轻快的去敲门,兽首黄铜门环的叩击声很快响起,清脆悦耳,激荡在幽静的桃花巷里。
“来了!”
贵寓没有门房,由打理花卉的老仆福伯兼任,这回话的正是福伯。
吱呀!
大门开了,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令郎,您可回来了,好几天不见,老奴都想您了!”
忠伯看到是裴瑾瑜,很热情,激动的握住他的手大叫,跟见了亲孙子似的。
这人是裴母的人,看着裴母长大嫁人生子,又看着裴母的孩子长大。
裴瑾瑜回握住对方满是老茧的手,笑道:“这几天铺子忙,过一阵子就好了。”
她这话并不是搪塞,每年三月铺子都要盘点,将古玩清查一遍,查缺补漏。
“是是是,老奴知道。老夫人也惦念呢,饭吃欠好,觉睡不着,您快去瞧瞧吧。”福伯笑眯眯道。
裴瑾瑜颔首:“就去。”
和福伯道了别,裴瑾瑜顺着青石甬道穿过仪门,进了中院。
中院是裴瑾瑜的住处,分居前是裴府男子的住处,所有男孩在五岁后都要从后宅搬到中院居住。
不外,她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往里走,在穿过一道垂花门后,进了后院。这里才是裴母的住处。
因为人丁稀少,后院只有正院住着裴母,其余两座跨院全都锁了。年深日久,连锁都生了锈。
一入正院,卖力洒扫的粗使丫鬟茶花便喊了起来:“令郎回来了,令郎回来了!”
她生的高峻结实,力气向来大,连带着嗓门也大。
这么一嗓子喊下来,很快惊动了正房里的人,一个穿藕荷色褙子的丫鬟走了出来,正是裴母另一个贴身丫鬟绿玉。
“哎哟,令郎您总算回来了,老夫人都担忧的瘦了几圈。”
她这话里暗含着责备。
裴瑾瑜抽抽嘴角:“三月盘点,往年也有十天半个月住在铺子里啊。”
红玉快走一步,帮着打起帘子:“令郎,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