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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遇非人之滉玉

18、泽畔吟

所遇非人之滉玉 杜今舟 5611 2021-10-18 20:52:52

  “你忏悔了。”

  霜华跪在瘴云千金阙的瓦上,对着一角飞檐上站着的白衣人道:“我没有忏悔。但当初我请主公收留褚雁飞时,主公明白答允我,只是培养他,并不将他挟作属下,但如今,主公却要我将他带回?”

  白衣人转身来,看向霜华,道:“这五十年来,那狐狸势头实在迅猛,他将辖界内秦楼楚馆划给褚雁飞统领,主公不外是想问问你,瘴云千金阙究竟是谁的工具。”

  霜华道:“自然是主公的工具。霜华不敢忘。”

  白衣人嗤笑起来,道:“霜华……这名字你认真配不起,可你招惹的男人,一个两个都看不出你这妖精猥贱的天性来,上一个给你取名霜华,厥后便被你害得投井自尽了,褚雁飞给你取‘怜’做名,恐怕他也要步他主人的后尘。”

  霜华没有回覆。

  白衣人摆摆手,对她道:“我会替你向主公请求宽限一段时日,但瘴云千金阙究竟谁做主这件事,不是你可以含混已往的,要么,你就在楼中充满芥子境,要么你杀了褚雁飞,或者让他向主公投诚。”

  霜华道:“属下会好好考虑的。”

  白衣人留下一句:“主公可不喜欢期待。”说完,他便消失在飞檐之上。

  霜华从瓦片上站直身子,长吁一口气,随即拔下钗子,从半空中划开一道口子,选了个偏僻的角落,回到了金河寺狐狸洞府。

  自从李承叡辖界稳定下来后,褚雁飞便将她从碧霞境内接到此处,算来她在这里小住了三个月,也同李承叡另有承舟小姐熟悉许多。

  霜华远远看见承舟坐在码头上玩水,于是走了已往,笑道:“承舟小姐。”

  “怜儿姐!”承舟从水中托起一个水球来,对霜华道,“这个如何?”

  “我看着倒是比狐总管还圆些。”

  承舟听了她这话,笑道:“照旧姐姐有眼光,我昨日又修出一条尾巴,现在比哥哥还多一条,他不是说今日回来吗?这都黄昏了。”

  霜华知道她是急着要把这消息炫耀给狐总管听,于是告诉她:“恐怕得再等等,褚郎昨日托驱云使给我捎来信,说是狐总管在南海看上一个宝石生意,正在谈,要多花三日才气回来。”

  承舟撑着下颌蹲在码头上,转头看她,问道:“宝石?像碧霞宫中的那个珊瑚一样吗?”

  霜华其实并没去过碧霞仙宫,她因为妖力虚弱,造出来的芥子境不易被察觉,因此在碧霞境中造出一个行吟轩和一面湖的幻景,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听承舟说起碧霞宫的珊瑚,她只得含糊道:“或许吧。”

  三日之后,狐总管才回来。他还带了一个商人回家详谈宝石生意,霜华很是惊奇,究竟这些主公们都相当看重自己的洞府,霜华就从未见过瘴云千金阙的主公。带属下进洞府尚且不行,更况且带人进来?

  霜华问褚雁飞,褚雁飞却道:“那商人并不知道这是狐狸洞府,也不知我和阿叡是妖怪。”

  霜华问道:“所以,是狐总管有意相交?”

  褚雁飞颔首,道:“阿叡向来喜欢这样的人:行事有底线、有措施,年轻——还够机敏。”说着,褚雁飞看向霜华,笑道,“怎么?你不问问我有何见闻,问一个凡人做什么?”

  霜华笑道:“你三日一封信,另有可讲的吗?我看驱云使都不乐意了。”

  褚雁飞低头啄吻一下她的嘴唇,亲昵道:“对姐姐,虽然有说不完的话。”

  霜华从袖中伸一根手指推他的脑门。

  一连几日,霜华一直都有些模糊。她是个弱小的妖怪,自然得依附着此外大妖才气存活,或许是生不逢时吧,她若能生在这时候,自然就追随李承叡,但……

  她成精的时候,瘴云千金阙的主公是妖界最煊赫的一位。因为姓崔,一时风头无两,竟被传作“白衣判官”,竟和阴曹真正仙官崔珏一同被提起。那时候成精的妖怪,十有八九都依附于白衣判官。但一直以来,宣布任务时障云千金阙的主公并不出头,那个白衣人每每代为传话,因此霜华对自己的主公并无什么了解,但他既然能降服身为毒龙的白衣人,自然是很强不会错了。

  她每日思量着毒龙给自己出的难题,对褚雁飞冷落了些。因此褚雁飞不多久就觉察她的异常,有一日在给她梳发的时候突然问道:“姐姐近日有什么忧虑欠好对我讲吗?”

  霜华从镜中看向他,笑道:“是我刚刚入迷了?”

  褚雁飞点颔首,俯下身来,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虽然他总是化作人形,但猫儿的习性总是如此,霜华伸手抚过他额角的发,看着他闭上眼睛、微微带笑,如同孩童般纯稚,突然便想起他这么情深意浓,却终究是会来向自己寻仇的,一时很是唏嘘。

  褚雁飞也从镜中望着她,道:“你瞧,你想事情的时候,眼睛就没那么亮了。”

  “这你也知道?”霜华笑起来,将他推开。

  “以往我同你亲近时,你也没推开过我。”褚雁飞重新黏糊上来,在她耳侧撒娇,“……莫不是姐姐忖量碧霞,不愿意在京华住着?”

  霜华笑道:“不是,褚郎待我很好,我岂是贪慕富贵之人。”

  褚雁飞一时放下心来,仔细想了一阵,忽而面容一肃,微皱着眉问:“难道是姐姐在京华见了什么人,有琵琶别抱之心,却又欠好与我说?”

  霜华本没想到脱身的法子,见褚雁飞先说了这样的话,一时心中竟然大定,正要顺着话头说下去时,褚雁飞却接着道:“姐姐不必记挂我的,若真是如此,我不使姐姐为难。”

  他虽这么说,却低下头去,霜华看不见他的神色,心里长叹一口气,心道他果真是褚东楼的猫,宠物随主人,虽然看着是妖的做派,心里却很是软和的。

  这样虽好,霜华却更欠好从他身边走了。

  “不是,”霜华对他莞尔道,“褚郎,我一直恋慕于你,心里连自己都放不下了,怎么还放得下旁人?”

  褚雁飞抬起头来,眨眨眼,他的桃花眼生得漂亮妖冶,本该是盛着虚假柔情做粉骷髅模样,此时却安放着欣喜的光华来。他这模样霜华不是头次见到,甚至自己口中这听上去情真意切的剖白也早不是第一次,但霜华却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自己说的,照旧出自另一小我私家之口。

  褚雁飞猜错两次,霜华本以为他会就此揭过,谁知褚雁飞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时大惊失色,道:“既然都不是,那……那该不会是姐姐身体有恙?”

  霜华没来得及躲,褚雁飞便伸手来探查她的妖丹。一连数年,褚雁飞修行一直突飞猛进,和怜二人蜜里调油、十分亲近,然而正所谓灯下黑,怜于褚雁飞而言,是得好好护着,生怕磕了碰了,恰似一个心爱的花瓶,因此褚雁飞从未提出要试探她的修为,或是与她一较高下。现在褚雁飞的手突然按上来,霜华便觉得一股犷悍的妖气直冲她的丹田。

  眼见怜的脸色一白,褚雁飞立刻有些忙乱,他知道自己一时莽撞,刚释放的妖气太过凶骇,便很快缓和下来,护住霜华的丹田,问道:“怎么姐姐的仙丹这么虚弱?你怎么差异我说?”

  霜华一直支撑着障云千金阙的所有芥子境,妖力勉强维系而已,她也是自己闭目塞听,从不探查自己的身体,但褚雁飞此言一出,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妖丹竟然已经虚弱到褚雁飞分不清是妖丹照旧仙丹了。

  早些撕破了脸,她倒还轻松些。此时霜华却只能继续演下去,苍白着一张脸笑道:“我不外外强中干,怕配不上褚郎而已。只有一点奇技淫巧,当初为了引你去行吟轩……”

  这倒是真话。当初褚东楼死去,褚雁飞成了无主的猫,霜华不愿意看着他流落街头,废了好大劲,才不使他察觉、将他引去了瘴云千金阙。本以为褚雁飞就会一直呆在那里,谁知厥后褚雁飞一个招呼不打,就离开了千金阙,突然和绿萼仙子去了碧霞,霜华一路在暗处追随而去,却被碧霞界石挡在外头,为他练琵琶是假话,为引他去行吟轩准备了许久却是真话。

  褚雁飞抬起手,示意她不必说了,他垂着头一边继续探查,一边道:“这算什么话?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只是你仙丹这般虚弱,也不知寿元——不如我回碧霞,向泰山娘娘求小我私家情,请白吉大人来替你看看?”

  白庚辰……那双破障眼一看,另有什么不清楚的呢?霜华有些累了,也不想多作挣扎,再和褚雁飞继续纠缠下去,于是她点颔首,应允下来。

  霜华颔首那一霎,便想好了,若是白庚辰看出她是妖非仙,那么她就把她是霜华的真相全盘托出。

  褚雁飞这般说了,就很快往碧霞求助。碧霞那边亦是很快来信,信中说白庚辰近日里在北边游山玩水,约莫半个月才气来京华做客,听了这个消息,霜华心底悄悄有了准备。

  或许是担忧霜华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出了差错,褚雁飞一改先前邻家弟弟般的行事气势派头,同她双修的次数多了起来,一时间霜华的妖力强盛许多,只是每回双修完需得好好修炼才气将褚雁飞的修为吸纳进己身,白昼里也总是困倦而已。

  一日霜华刚梳洗完在镜台前梳头,褚雁飞已经从外头逛了一圈回来,他身后还随着承舟小姐,承舟正说着:“……这有什么?虽然哥哥不让,但是我学了又不做坏事,十妖九媚,我生成个狐狸精却不会媚术,这算什么?”

  褚雁飞对承舟道:“我若是教你,你哥哥只会收拾我不会收拾你,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是见那个商乘化长得俊俏?”

  “褚哥哥!”

  霜华看过来,笑了笑,道:“承舟小姐难得动了春心啊?”

  承舟算是默认,她道:“自然,虽然他不是妖,但我也不拘这个。”

  “等到他老了、死了,你去给他上坟的时候,还能说出这话来,我就教你媚术。”褚雁飞坐下品茗,端着杯子的手一根手指指着承舟道,“在那之前,别来打我的主意,你要是看得上,自己去捉只成精的狐狸来——先前你哥哥不是和涂山狐族搭上了联系?”

  承舟冷笑道:“那算什么?生为瑞狐,连六条尾巴都少有,若不是我嫌他们没本事,早就去求教了。”她站在门边,缄默沉静片刻,道,“而已,你说得对,我不如去瘴云千金阙随意走走,说不住能遇上几个媚妖。”

  霜华梳头的手一顿,仔细听褚雁飞的回覆。

  褚雁飞却似乎并不觉得瘴云千金阙有何异状,只是笑起来,对承舟小姐道:“早去早回!瘴云千金阙我还不知道吗?我在那呆过,也就是名字离奇些,生意做得恒久些,没什么真正的妖在那的。”

  霜华听见承舟离开,垂下眸子继续梳头。

  屋中一时平静下来,褚雁飞颇有些担忧地看向怜。不知是不是他思虑过重,近几日虽然双修更多些,但怜看上去却清瘦不少,譬如此时,明白她坐在日光中梳头,褚雁飞看着,却总觉得她一把骨头支撑着一张皮相,整小我私家恰似行迁就木了。

  褚雁飞有些不安,于是放下茶杯,走近来伸手,他本想握着怜的肩膀,但最后却只是捻一缕头发把玩,对她道:“过五日白吉大人就到了。”

  霜华淡淡道:“我知。”

  褚雁飞将她抱在怀里,吻她的颈侧,故意将她的衣领弄得有些凌乱,怜的气息永远是带着萱草的花香气,或许是在碧霞呆得久了,一切都沾染上草木的清新,闻着温暖却又卓然。

  霜华刚刚醒来,丹田尚未将褚雁飞的妖力化开,并不想跟他亲近,但是她的身子大部门时候都不由她操控,仍旧软在褚雁飞臂弯中。

  褚雁飞低头,往她脊骨上亲吻一下,道:“怎么你最近丹田稳了,人反倒瘦下来了?”

  霜华正要说是没睡好,就觉得褚雁飞身子一僵,他的呼吸拂在她脖颈上,让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正当她要转头看时,褚雁飞伸手将她的寝衣往下拉了一些,春日本就寒凉,霜华的脊背不由得寒战起来。

  “……这是什么?纹身?”褚雁飞气息有些不稳,问她,“怎么之前从没看到过?”

  他往日和怜裸裎相对时,并没见过她的后颈有这样一朵纹花。那是一朵宝相花,按理说,狐这种媚物,纵使是成了仙,在身上纹这种空门花的也少有。褚雁飞一时觉得奇怪,一时却又悄悄觉得不祥,似乎有什么谕示在冥冥中对他私语。

  褚雁飞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多问,正要将弄乱的衣领为怜抚平,却从镜中看到怜的神情。她的眼珠黑白明白,闪着犹疑甚至惊惶的光。

  霜华心里一阵空白。

  她本是花卉纹宝相八花镜修成的精怪,妖力强盛时,身上会有宝相花和蝌蚪篆浮现,只是她一向没什么妖力可言,若是她刻苦修炼数日,还能看到宝相花,可是她应付主公的任务早就力不从心,因此百年前就怠于修炼,厥后遇上褚东楼,还勤勉了一段时间。

  但是褚雁飞近日一直将自己的妖力温养着她的妖丹——

  褚雁飞觉察了。

  霜华忙乱了一瞬,立刻冷静下来,由着褚雁飞拉下她的衣衫。

  褚雁飞也不知道自己要看到什么,但那白瓷一般的脊背上,浮现了蝌蚪篆文,他立刻就明白过来。甚至不用刻意辨认,那些字早就刻在他脑子里,一辈子都不会忘,那是霜华背后的篆文。

  灵山孕宝,神使观炉,形圆晓月,光清夜珠,玉台希世,红妆应图。

  褚雁飞只看到这里,就往退却开了去,觉得不必再看了。他出了一身冷汗,甚至荒唐地想到,说不定……说不定有这么两面镜子,是由同一小我私家打造的,因此篆文是一模一样的呢?但是他听到怜叹了一口气,看到她堪称从容地重新穿上了寝衣,那姿态很像霜华。

  甚至怜在转身看他时,她面容上含着怜惜和痛楚,通身的气度却又是说不出的平静。

  霜华并不想呆在这里,可说到底她身体不由她控制,仍是伸脱手去想要触碰褚雁飞。

  褚雁飞又退却了一步,撞在了圆桌桌沿,他手撑在茶盘上,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怜。而霜华……霜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神情,可是看褚雁飞并不似要动手,霜华也就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

  褚雁飞不是傻子,半晌他苦笑起来,又似乎是在笑自己,他道:“是你啊……”

  霜华叹了口气,道:“是我。”

  “你倒底是什么妖怪?你不是很弱吗?”褚雁飞笑意停在脸上,他一双眼睛变作竖瞳,似乎在质问自己,“你能换皮,还不被我识破?”

  他说到这里,心里一时想到她先前和自己的主人旦夕相对的情形,其时霜华和褚东楼也是何等登对啊!褚雁飞很想不嫉妒,但是他不能不嫉妒,他嫉妒自己的主人,一面又忖量着褚东楼,深恨着害死褚东楼的霜华,褚雁飞嫉妒得快要维持不住人形,诸多回忆伴着诸多情愫一同涌上来,最终却连嫉妒也说不上浓烈了。

  尤其是当他看到怜在他面前怔怔地落下泪来,他们在一块的这五十多年里,褚雁飞从未见她哭过,有时候褚雁飞都觉得,怜实在是太明快坚韧的女子,他想要怜惜都找不到时机。可现在她落泪了,褚雁飞却只是感应不解,或许是有怜惜的,但是他本是可以将她抱在怀中宽慰的,落到如今这情况,全是因为她的欺骗!

  褚雁飞逼着自己问了出来,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道:“你哭什么?”

  霜华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真触手都是眼泪,她马上感应疲惫又尴尬,这光景不是头一次了。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盏被褚雁飞的妖力震碎了,他眼中闪着幽蓝色的光,厉声道:“你哭什么!你害死我的主人,现在又来骗我!你认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霜华看了一眼他赤红的眼尾,又瞧了眼碎掉的茶盏,尔后带着不行停止的哭腔平静隧道:“不是我在哭,是你在哭。”

  霜华本不想告诉他的,但也只能说了:“我是镜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镜子……镜子。

  褚雁飞脸上茫然了一瞬,房间里也落入诡异的缄默沉静,霜华知道自己脸上很难看,因此别过脸去,用袖子擦去了眼泪,尔后把自己想了许久的话说出来:“我其时也是这么告诉你的主人。我本不想告诉他,他却执意说同我是知己,既然是知己,就得互通有无。我于是说,我只是镜子,他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他爱的不是霜华,而是他自己的鉴照。我以为他会明白这非我本意,不外是我生来如此而已,没想到他当晚便投了井。我没拦住,一直以来也缺一句解释,因我实在弱小,我心中畏惧你。”

  褚雁飞怔怔看着她,嗓音哆嗦着道:“……畏惧?”

  霜华知道这话伤人,但她本就说不出此外话来,一时只得和褚雁飞相对无言,她看见褚雁飞的眸子里映着自己的面容,那是一双她不认得的含情眼。

  “我们旦夕相对,奏琴唱和……”褚雁飞问道,“就只是畏惧吗?”

  褚雁飞心潮汹涌,连带着“怜”也难以平复,一时妖力溢散,那些镜子上的篆文慢慢爬上她的肩膀和脸颊,宝相花足有八朵,也一一盛开,叫霜华又记起自己尚是铜镜时被融炼、灌注、磋磨的苦痛来。

  霜华又擦了擦眼泪,道:“褚郎,你别哭了……怜不也是你吗?你恋慕的人,也是你的鉴照啊。”

  褚雁飞像是大梦初醒了,又像是突然挨了一闷棍,口不择言道:“乱说!我怎么会——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你,就……”

  “是啊,”霜华笑着,提醒道,“第一眼。”

  褚雁飞思及他们当初相见,什么一见钟情,什么知音唱和,甚至是行吟轩……屈子行吟泽畔,为世不容,离群索居,顾影自怜,真是好名字!她轻言细语,说什么褚郎若是想来见我,我一定在此处期待……她说什么仙法,似乎遗世独立却又凡心正炽的狐仙折节与自己相交,那却不外是古镜精施展的芥子境而已!就算在妖界,也是最不入流的花招。

  她也爱穿红衣,也爱红紫色的玉石,琵琶、眉眼、喜恶,他们何等相像,如同双生子一般……

  褚雁飞将一切都想明白了,但他宁可不明白,他这样倾心相待,却只是对方做的一个局而已?而他的倾心相待……不外是对着自己支起皮影做独角戏?若这是个故事,褚雁飞简直都要笑了。这算什么?

  霜华感应泪意便徐徐消逝了,便知道褚雁飞彻底清醒过来。但褚雁飞只是红着眼看向她,仍没有动手,他问:“那你呢?霜华和怜都是幻象……那你呢?”

  “我?”霜华道,“我太弱小了,在霜华或者怜的面前,她们叫我笑我就得笑,让我哭我就得哭,我和你从桌上推下的杯盏纸笔没什么区别,我以前有过许多个此外名字,从她们那里我学会了一点工具,但也不多。”

  褚雁飞定定看了她许久,眸中神色不是霜华这面镜子能够分辨的,随后,褚雁飞走上前来,行动快若闪电,一把擒住她的脖子,道:“……好,我明白了,一切都是幻象,你也不是怜,你不是……”

  霜华被他握得背过气去,但是唯独没有想要还击,于是她便知道自己尚有生机,忙道:“……褚郎,怜最后求你一件事。”

  褚雁飞将她的脖子捏在手中,置若罔闻般将她拎起来,霜华勉力道:“……求你……最后一次,放我一条生路……”

  褚雁飞呼吸急促,已是恨极了她,道:“然后你再于芥子境中流窜,换张皮来利用我吗?!”

  “不,不……”霜华看向他,又开始流眼泪,她道,“对着褚郎,我永远都只有怜这一张皮,我只是怜。下回褚郎再要我的命,便尽管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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