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惨死破庙
京郊，胧月庵后院。
呼号的寒风透过窗缝，吹得人骨头缝发凉。
苏乐云一身灰色素衣跪坐在蒲团上，手里捻动佛珠，默念经文。
她自被夫家逐出，在胧月庵自省半载。没了刚来时的歇斯底里，已然心如止水。
诸事种种，皆是命数，怨不得旁人。
唯独对母亲，兄长，外祖，她心中怀愧。
母亲病重时她已嫁为人妇，困在李家的方寸之地，未能在病榻前侍奉汤药，甚至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外祖遭人构陷，拖着年迈的身躯奔赴战场，同兄长一处战死战场，尸身至今尚未寻回……
这世上，真心疼爱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门“吱呀”一声从外头打开。
一道骄矜的女声伴着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堂堂侯府嫡女沦落乡野，硬生生被我攻克了这锦绣身世十四载。如今又落到这般田地，受制于人。真是可笑……”
苏乐云指尖佛珠微微一顿。
苏婉儿抬手，让侍卫将人带上来。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俩个同样穿着灰色素衣的丫头挣扎着，被侍卫扣紧手臂，压进门。
“莲心！翠柳。”
苏乐云眼底震动：“你有什么大可冲着我来，不必为难俩个丫头。”
苏婉儿捏起她的下巴，目光怨毒地看着这张不施粉黛却一场明艳感人的脸。嘴角勾勒出阴毒的笑容，冷声对侍卫下令。
“杀！”
话音落，长剑穿胸而过，血顺着灰白的粗布衣襟落在地上，片刻便聚了一小汪，翠柳眼见着便没了生气。
苏乐云手无缚鸡之力，侍卫将她双手反剪，跟莲心压到一处。
苏乐云目光含悲，又带了几分玉石俱焚的坚强。
“苏婉儿，我虽被李家逐到胧月庵，但李瑞并未休妻，我仍是翰林学士夫人，你今日所作所为，我必会让你支付价钱。”
苏婉儿朗声大笑，目光轻蔑。
“学士夫人？你以为李家会为你出头？”
“你知道为什么瑞哥哥会突然允许娶你吗？因为我跟他诉苦，你仗着嫡女身份，日日在家中欺辱我。他为了我过得松快，这才将你娶进李府。”
苏乐云愣怔，原来如此。难怪自打结婚，他从来都不愿碰自己，还寻了莫须有的罪名将她逐李府。
瞧着苏乐云大受攻击的样子，苏婉儿脸上笑意更胜，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慢悠悠地扎向莲心。
“唔……”
莲心咬紧牙关，不愿痛呼作声。
苏乐云瞠目欲裂，却被侍卫死死扣住。
“好妹妹，别急，马上就到你了。”
苏婉儿拔出匕首，冰凉的锋刃落到苏乐云脸上，细细滑动，血丝顺着白皙的肌肤滑落。苏乐云却恰似感受不到痛一般，只是死死盯着苏婉儿。
“你是孙家最后一小我私家，只有你死了，我们才气放心。”
苏乐云强自镇定，思绪转的飞快。
外祖孙绍是堂堂护国将军，清正廉洁，披肝沥胆，怎会莫名遭人陷害？
兄长为人仗义直爽，自有熟读兵法，十三岁便同外祖去边疆历练，经验富厚，怎会贪功冒进，导致全军淹没？
如今想来，外祖同兄长的死随处透着诡异……
“外祖的死跟你有关？”
苏乐云目光冷冽，质问苏婉儿。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怪只怪他站错了队，管了不应管之事。”
苏婉儿阴毒一笑，自得开口。
“呵，看在你快死的份儿上，我不防再说多两句。孙绍的事虽与我无关，但你娘的死是我亲手所为。”
“可怜她缱绻病榻，还一直等着见你最后一面。”
“苏婉儿，她好歹也是你娘，你怎么下得去手！”
苏乐云瞠目欲裂，脸上血痕纵横，看起来十分骇人。
“谁叫你她眼里只有你一个！这也怨不得我，要怪就怪你不应回来，你就该烂死在李家村！”
苏婉儿咬牙切齿，反手将匕首狠狠捅进苏乐云胸口。
剧烈的疼痛绽开，苏乐云犹如一块破布般被侍卫扔在地上，双眼带着浓烈的恨意，看向苏婉儿离开的偏向。
她恨！她恨！
血液流失，身子渐冷，苏乐云意识昏沉，弥留之际，目光落在肮亓佛像上。
…………
荆州城，客栈，天字一号房。
“冷，好冷啊。”
烛火摇曳，漂浮着玫瑰花瓣的洗澡水已经凉透，一个脸色昏暗、身形瘦弱的少女赤着身子靠在桶壁上，双眼紧闭，瑟瑟发抖地抱住双肩。
苏乐云迷迷糊糊地打着寒颤，耳边隐约传来两道刻意压低了的女声。
“嫡女回来了，家里那位可怎么办？”
“老太太不是说了，一切照旧，只当家里多了位二小姐。”
“明明是亲生的嫡女，如今却要排在养女后头做二小姐，老太太还真是偏心。”
“哪里是老太太偏心，你且看看里头这位，论谈吐妆扮连我们这些高门婢女都不如，更别说跟婉儿小姐比了！”
蝶翼般的长睫翕动着徐徐睁开，目光由迷茫变得清明。
环视周遭简陋的客栈陈设，苏乐云唇角挑起一抹冷笑。
上天怜爱，竟然给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