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琅神朝二百零四年，七月半，豫章府菜市口。

　　天色灰蒙，空气沉闷。

　　“别挤别挤！”

　　“要砍了要砍了！”

　　“钱、馒头！”

　　.......

　　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围观的人。

　　最里面一层，都是一群半大孩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个个瞪大了眼，秉着呼吸，一会盯着最中间跪着的十几小我私家，一会扫视后面站立着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

　　三个书生挤在孩童身后，以手捂鼻，窃窃私语。

　　“听说都是闻香教的妖人，昨夜才被逮了，下午便被送来了。”

　　“这几天馒头可是都不够卖了。”

　　三人最中间的顾渊面色微白，双腿僵硬，赞同道:“是啊是啊。”

　　他左手边的书生名叫黄逊，现在低声笑道：“这两日顾兄身体不适，可是没看见，昨日那一下子，六十小我私家头，好不壮观！”

　　顾渊强挤出抹笑容，看向跪在地上的十几人，却是后背冷汗直冒。

　　若是昨夜没有拒绝，他此时也该跪在这群人中，为了壮观而孝敬自己的头颅。

　　这人群中馊臭味极重，又是人挤人，他有些喘不外气来。

　　时辰一到，监斩官手握朱笔，开始勾画。

　　“斩！”

　　话音还在回荡，铮亮刀光已是一道道亮起。

　　一串圆滔滔的头颅落地，血洒街边。

　　血腥味弥漫，围观的黎民却是欢呼拍手：“呼！”

　　顾渊不敢再看下去，低头看下身前的半大少年，却发现他们神色更是狂热，眼睑上甚至沾染了血花。

　　“顾兄可是身体不适，闻不得这腥味？”

　　身旁的黄逊注意到顾渊低头，低声询问。

　　顾渊勉强一笑：“是有些，我恐怕要先回去了。”

　　刚想走，身边人群却是突然汹涌起来。

　　原来已到了抢夺一口最新鲜的人血的时候了。

　　一群左手银元右手馒头的人往前挤，顾渊身旁的黄逊和右手边的书生被撞得身子歪斜，被蜂拥着往刑场内滑去。

　　反而是面色苍白的顾渊，看起来虚弱，却如同根木桩，死死站在原地。

　　身后已经没什么观众了。

　　身前是一帮抢夺新鲜人血的黎民。

　　顾渊又看了眼刚被收敛起来的人头，等会儿，它们就要被挂在招魂杆上，俯视着街道上的每一小我私家。

　　其中一个有些眼熟的，突显异样，有如书页般在他面前翻动。

　　[王森]

　　[道化度：8%]

　　[狐灵]

　　[《开心法要》]

　　[启灵中期]

　　.......

　　书本快速翻动，顾渊眨眨眼，再看时重新酿成了个血淋淋的头颅。

　　心里起了些寒意，顾渊低下头，快速转身离开。

　　顾渊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天了。

　　他快步走到街尾，打开门锁，钻入其中。

　　“文明斋书肆”。

　　铺子极小，约莫十平，靠墙堆着书架，满满嚷嚷的堆满了书，只是看书上灰尘，好些时间没有人翻动了。

　　书肆正中间是堆书的木台，杂乱无章，上面都是些《易官义》、《烈妇传》、《镜花奇缘》等，凌乱摆放间露出下面的《浪史》、《痴婆子传》、《如意君传》。

　　反手将门关紧，屋内黑漆漆的，但对顾渊全无影响。

　　熟练绕过木台，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后面的柜台，一屁股坐下，长舒一口气。

　　从柜台下面抽出一面铜镜，顾渊默默注视着铜镜中自己。

　　一息，两息，三息，铜镜中俊俏白皙的书生脸，徐徐酿成纸做的人头，一页页徐徐翻动。

　　[顾渊]

　　[道化度：30%]

　　[鱼灵]

　　[《开心法要》]

　　[妖化]

　　顾渊盯着“鱼灵”，随即书页继续翻动。

　　[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洪流。]

　　一页图画被徐徐翻出，形如鲤鱼，长有对翼。

　　顾渊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铜镜里已经再次变回白皙的书生。

　　穿越没什么，可偏偏没有原身影象，所幸原身是个爱写日记的，这两日他关紧铺门，一直在翻阅日记，勉强也对这个世界有了些了解。

　　这个世界，有仙有妖，可都被统治天下的神朝镇压。

　　下有十万军队，专修屠仙术。

　　上有都天无仙大阵，笼罩神州百府。

　　正宗佛道臣服于神朝，妖魔邪怪幽闭于荒原。

　　却不想去年年末，外洋来了群金发碧眼的鬼子，端着火炮洋枪，两千人凿开了神朝的国门，雄师的咒箭符甲，在洋枪火炮前不堪一击。

　　洋人自应天府而入，直捅神都，十万雄师死伤惨烈，洋人顺路烧杀抢掠，破了阵法的几处跟脚，也因此让喘不外气的仙佛妖魔看到一丝天机。

　　豫章位于神朝地中，距离洋人甚远，此地的军队被调拨前往神都，魔教邪宗趁乱而来。

　　闻香教即是其一。

　　原身是个世家子弟，可惜是寻仙世家，曾经家世显赫。

　　顾渊的曾祖父，携带黄金万两，随赣水而下，寻仙不回。

　　顾渊的祖父，携带黄金百两，随赣水而上，下落不明。

　　顾渊的父亲，携带白银百两，入川中寻仙，生死不知。

　　到原身时，只还剩下这个破旧的小书肆，在豫章城内寻仙，一周前，却是寻到了闻香教的头上。

　　今日被斩首的那几人，都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王森昨夜还来找顾渊加入聚会会议，只是被顾渊以身体不适推脱掉了，否则，怕是今日还要多上个刽子手。

　　将铜镜塞回柜中，顾渊心中照旧担忧。

　　一是这闻香教，他可是教了会费，上了名册，学了文籍的，算得上正儿八经闻香教徒了。

　　一旦被抓到，恐怕他的头颅便要被挂到招魂杆上。

　　二即是这道化度和妖化。

　　道化度是什么还不清楚，可这妖化，却是已经琢磨两天了。

　　他站起身，在黑黑暗轻松绕过一个个障碍，来到铺子最后，撩起垂下的布帘，来到后院中。

　　这后院也不大，一间小屋，一口井，一张石桌，几条空荡荡的晾衣绳，另有满院的野草。

　　来到井旁，打起一桶水，顾渊撸起袖子，将手伸入其中。

　　七月的井水酷寒砭骨，顾渊却是似乎感受不到这股寒意，双目盯着自己的手臂。

　　白皙的皮肤上徐徐泛起一道道鳞片的痕迹，随着手臂完全浸入水中，一片片苍黄色的鱼鳞浮出，密布整条胳膊，在水中徐徐扇动。

　　顾渊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脸上双鬓处，也是多出了几道鱼腮似的工具。

　　另一只手徐徐放到自己心口上，透过一片片冰凉的鳞片，感受着心跳。

　　一下。

　　两下。

　　三下。

　　心，跳的很慢。

　　顾渊又看了眼水中的倒影，从井水中收回手臂。

　　鳞片徐徐消失，他重新变回正凡人模样。

　　这两日，他已经这样测试了许多次，他身上鱼鳞在不停增加，从最开始的半条胳膊，到如今笼罩半个胸口。

　　“这即是妖化。”

　　“我该怎么自救？”

　　天气越发阴沉，空气愈发沉闷，小院内风不吹，草不动。

　　顾渊坐在井旁，如若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