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宗洞窟之中,各派妙手眼见魏青石碑刻字,一步登天后,感伤万千,各自沉吟体会。
三日间,又有三人晋升地阶,十九人晋升光阶。
如果延长到十日,人数或许还能翻一番。不外,到第四日,便有意外发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可怕力量,突然凭空降临。绝天阵也好,问天宗的禁制也好,都在一瞬间瓦解。
“修炼到此为止,灾难到来了。”
魏青凝出一个身形,穿过墙壁,飞了出去。众妙手连忙跟在后面,纷纷走出洞窟,飞到天空上。
他们立刻就注意到了那个灾难。
大地上,泛起了一片漆黑区域,其中是世间最纯粹的玄色,除了黑,便什么也不存在。
众人发现它时,它还在继续扩张,碰到一座山峰,一座山峰便消失得干洁净净。
聚集在这里的,是整个洞天的妙手。他们联起手来,可以摧毁整片大陆。
现在,他们凝视着这个灾难,却觉得毛骨悚然。
只有魏青脸色如常,淡然道:“诸位,此灾难亦有天阶实力。若是放着不管,它将扑灭整个洞天,泰半个凡间。
“我虽然晋升天阶,仍然不能战胜它。它拥有的神明痕迹,远比我清晰。我若是天子阶,它即是天宗或者天圣实力。诸位可愿助我,与其一战?”
听到魏青的话,众人心中都是一震。
世间竟然不止一个天阶?
天阶竟然是敌人?
迎战天阶恐怕九死一生吧?
能与天阶一战,何其荣幸!
“魏宗主传道授业,可是为了今日一战?”
“正是。”
“那我等,舍命相陪!”
感受到了汹涌如潮水的战意,魏青一笑,化作清风,投入灾难之中。
灾难的扩张骤停,规模限制在十几里之内。它的形状也发生了改变,从水平如镜,变得凹凸不平。
这正是魏青的手笔,他为了战胜灾难,将自己和灾难融合了。
灾难自己,既无形状,也无色彩,肉眼所见的玄色,只是无色的极致。
他要给灾难加上形状,加上色彩,让它酿成人类可以认知的存在,将它从神坛,拉到人间。
但灾难的强度远胜魏青,魏青化作青山,化作碧水,化作猛兽,化作风雷雨雪,最终泛起出来的,却只有模糊的轮廓。
这已经是魏青一人的极限了。
若是再这样连续下去,他会先一步瓦解。
魏青和灾难的战斗,刚展开短短一个瞬间。
众妙手也已经从这短短瞬间,窥得天阶一角。
天阶的战斗,既不美丽,也不壮阔,自然更谈不上浪漫,甚至跟血腥、残忍也关系不大。
他们只觉得阴冷,枯燥。
在他们的感受中,现在的魏青已经难以认知,难以界说。他正由一根木棍酿成木屑,一块石头酿成沙子,支离破碎,扭曲不堪。
他们难以想象,任何一个生命,在失去了自己的形状、色彩之后,还能存活。
而魏青明白还在世。或许,晋升天阶的魏青,已经超脱了生命的领域。
他们也感受到了那个灾难,相比魏青,灾难越发离奇,越发难以捉摸。
泛起在他们脑海的,只是一种朦胧的感受。
亿万年时光在他们眼前闪过,巍峨高山先后化作山丘、田埂与河流,最后成了躺在河滨淤泥里的一颗石头;一种动物经历了无数场厮杀,饥肠辘辘,伤痕入骨,病入膏肓,濒临灭绝,又一次次进化,最后酿成了令人厌恶的老鼠。
就像蛐蛐和蜘蛛打架,就像螃蟹在淤泥里苦苦挣扎。
那是天地间最古老的景象,现在也正在上演。
既不漂亮,也不壮阔,卑微而貌寝,由此组成了所见所知的一切……
这种感受很庞大,彷佛这场战斗已经连续了一个甲子,但实际上,魏青和灾难的接触,是上一刻才发生的。
下一刻,众位妙手们便加入了战场,迎上了这个阴冷、诡异的存在。
几百名,几千名,几万名妙手的攻击,投进灾难之中,甚至不能激起一点涟漪。
但他们并未放弃,继续用全部的力量,绝不留情地对着灾难进攻。
徐徐地,漆黑且扭曲的灾难之中,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稀疏清淡,彷佛一场风一吹就要消失的雨。
幸好,雨越下越大。涟漪也不停向周围扩散,最终连在一起,酿成了浪花,酿成了连绵不停的波涛。
波涛之中,荡出了一点点洁白。
洁白如雪。
然后,又现出了一点点鲜红。
鲜红如血。
那血是众位妙手的生命之血。
天空中的妙手们,突然一个接一个,朝灾难坠下去。
他们的全力进攻,不能损伤灾难一分一毫。灾难的微微一荡,便能取走他们的性命。
他们的身体坠入灾难,顷刻便化作灾难的一部门,成为无形无色的漆黑。但是,他们的生命,又染出了最后一点点鲜红。
那鲜红虽然细小如尘,一旦泛起,却再也不会消散。
灾难之中的洁白触碰到了鲜红,鲜红便晕染开来,两种色彩开始蔓延,一分分一寸寸,反过来吞噬灾难。
陪同着色彩蔓延,不停有人坠落,但未有一人逃跑。
终于,灾难蕴含的玄色彻底消失,被两种色彩完全占据。下一个瞬间,被灾难吞噬的山川,再度泛起。
灾难彻底消失了,存在的痕迹也被抹消得一干二净。
众妙手们赢得了这场战争,极其艰难凶险,也失去了许多同伴,但他们照旧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
他们战胜了天阶,一个高不行攀的敌人。
魏青的背影凝在半空,看起来却十分极重。
他轻轻一叹:“诸位,灾难拥有‘有’‘无’二态,刚刚我们摧毁的,是‘无’之态;现在,我们还要面对它的‘有’之态。”
众人的心情僵在脸上。
他们看到,各色光线从大地上升起,又有各色光线从天空中降下,光海笼罩之下,一切如梦如幻。
这些光线最终凝聚在一起,酿成了一个十几丈高的巨人。
巨人满身笼罩在白光之中,通体洁白无瑕。
这即是灾难的“有”之态。
众人却没有生出敌意,反倒生出了虔诚、膜拜的念头。
这个巨人无比圣洁,一尘不染,彷佛世间一切美好的结合,彷佛神明自己。
魏青望着皎洁巨人,冷声道:“倘若神明存在,或许即是这样吧。只可惜,它不是神明,更不会呵护天地。”
以巨人为中心,大地再次被吞噬。只是这一次,被吞噬之处酿成了白色空洞。
相比先前的玄色,它的攻击性也更强。
众人尚未脱手,它就进攻了,挥起巨大的胳膊,对着虚空一抓,几十名妙手瞬间消失。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已经酿成空白。
众人仍未反映过来。他们无法理解,这个圣洁如神般的存在,为何要扑灭天地,他们为何要同它战斗,他们能否再一次战胜它?
他们只能求助地看向魏青。
魏青给出了一个绝望的结论。
“诸位,很歉仄,我无力将其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