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史家史迁

　　王陆琢磨一番，嬴政且岂论，想要让史迁对自己有恶感预计比力困难。

　　究竟自己从小起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很难让人讨厌自己。

　　唉，

　　我这活该的魅力。

　　“请进屋。”王陆打开篱笆门，拖延时间好思考出能拉满怨气的损招。

　　“嗯……也好。”史迁原来想要快速纪录好这桩事，然后回家整理，再飞鸽传书到总部。

　　但既然对方邀请了，咸阳又无事，进去也无妨。

　　进屋之后，史迁已经开始在竹简上纪录，纪录王陆的居所大致样式。

　　“令尊令堂呢？”史迁问道，王陆的关系网也是史家需要纪录的内容之一。

　　“你不知道？”王陆有些惊奇。

　　史迁对他的惊奇感应惊奇：“难不成我应该知道？”

　　王陆愣了愣，解释道：“我还以为你们史家是收集全天下所有人信息的那种组织，连隔邻孙姨一天放几个屁都知道的江湖百晓生。”

　　史迁放下笔有些无语：“那种无聊的事情谁会记？史家纪录的是‘人物’，不是‘人’。”

　　“所以令尊和令堂呢？”史迁重新拿起笔，准备纪录。

　　“他们远行做生意去了。”

　　史迁一一记下，尔后瞧见桌上摆着三盘菜——一盘炒干肉，一盘野菜，和一碗蛋汤。

　　“现在不是一般人家的饭点。”

　　“你一小我私家吃两菜一汤，看来家中比力优渥……”

　　史迁自己嘀嘀咕咕，从种种细节里推测王陆的信息，并将之纪录。

　　王陆等了一会，想到一个能引起对方不满的措施。

　　他先跑出去，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然后到史迁面前坐下。

　　“你用饭了吗？”王陆问道。

　　史迁摇头，以为王陆是要邀请他坐下一块吃：“没有。”

　　“饿吗？”

　　“还行。”

　　“那你就看着我吃吧。”

　　说完王陆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虽然他自己做的饭菜味道一般，但此时现在就必须演出吃得很香的感受。

　　这样才气让史迁对自己生出怨念。

　　王陆在偷偷审察着史迁，他一动不动，手拿笔一个字也没有写，看起来就一副“天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荒唐之事”的心情。

　　换位想想，如果有人邀请自己进屋，然后也不给人用饭，还故意让别人在边上等着，看着自己用饭。

　　那可不得气得想干人。

　　——史迁接下去肯定要带着小我私家情绪写我和嬴政的坏话了……

　　史迁这边确实震惊了。

　　他升主笔官之前，追随着师傅走南闯北，见过的“人物”没有一万，也有五六千。

　　这么多人里，就从未见过王陆这样——

　　这样——

　　清廉的人！

　　他太与众差异了！

　　和所有人都纷歧样！

　　史迁追念自己随师傅以及自己当笔官之后造访“人物”时的场景。

　　那些“人物”见到自己，一是摄于史家笔官手下的笔让他们遗臭万年，二是期望笔官能更多一些“锦上添花”的妙笔，讨一个身前生后名。

　　于是乎，这些“人物”在笔官纪录前那是千般讨好，只要到大户人家中，就肯定在城内最贵、最好的酒楼摆下酒宴，再请来最红的青楼头牌来陪酒，就只希望史官能“多美言几句”。

　　人人如此，无一例外。

　　甚至在笔官离开后，这些小我私家物还会强塞礼物过来。笔官要是不收，他们还会体现得惶遽不安。

　　对此，史迁早就无法忍受。

　　只是他的师傅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一只乌鸦是白的，加之史迁这些年的经历也不停重复着印证着这句话。

　　他麻木了。

　　徐徐接受了“人物”都是乌鸦，都是黑的。

　　但今天遇见王陆，一切都被推翻了！

　　如果是寻凡人，这时肯定会讨好自己，别说邀请自己用饭，就是去咸阳月牙楼一日游，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王陆没有！

　　别说讨好自己，就是连邀请自己吃他做的饭都没有。

　　把自己孤零零地晾在一边，然后让自己看着他用饭。

　　多清廉的人啊！

　　多与众差异的人！

　　基础不会对自己谄媚讨好，朴直不阿，有节气……

　　史迁拿起竹简和笔，边写边高声念道：

　　“王陆，善也！”

　　“……勿以恶小而为之……”

　　“咸阳人王陆，乃本主笔生平所遇第一清廉之人！未曾邀请本主笔同食共饮，与本主笔拉开该有之距离，懂分寸，保求纪录真实可靠，不掺私人情绪……”

　　“……八风掠面，我自岿然不动，颇有圣贤遗风，实属世间稀有……”

　　“此等人物与秦王宗子嬴政所结识，必不是因嬴政身份之高尚。乃是嬴政身上亦有过人之处……”

　　“王陆与嬴政，同凤凰与梧桐之关系。”

　　“感伤良多，发自肺腑……”

　　王陆懵了。

　　“？”

　　“？”

　　“？”

　　王陆听着史迁所念的内容，嘴里的饭都忘记了咀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这都可以？

　　一小我私家，看到别人故意不给饭，还要求看着他用饭。

　　难道不应该生气吗？不应该吗？

　　就算脾气好，修养好，不生气，那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吹自己和嬴政吧？

　　错的是我，照旧这个世界？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已经大到了这样的田地吗？

　　王陆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攻击，开始怀疑起人生来。

　　“史……史迁兄弟，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你能不能把你写的工具改改？”

　　史迁奇怪地瞧他一眼，没急着同意或拒绝，问道：“怎么改？”

　　王陆搓了搓手：“你这些夸的太狠了。我不是什么好人，嬴……政令郎也不是。你把我俩往坏了写，最好写到夜止小儿啼哭的水平。”

　　“不行。”史迁摇头，坚定道，“史家规则——落笔不改。”

　　接着他上下审察王陆，“别人求着我给他们‘美言’，你和嬴政倒好，美名不要，非要骂名。奇怪得很。”

　　“迁兄，真的不能改？”王陆左右瞧了瞧，明明是在自己家中却跟做贼似的，从屋里取出几块金饼准备塞给史迁。

　　史迁却退后一步，忽得勃然震怒：“王陆自重！我不是这样的人！”

　　史迁年纪轻轻能升成史家主笔官自然有过人之处，而朴直不阿，不受诱惑、实事求是的品德就是他被史家看重的优点。

　　“史迁兄弟，你就拿着，一点小小心意。你不说，我不说，保准没人知道。只要你允许我，把我和嬴政往坏了写，我另有重谢！”

　　史迁怒气上头，在灰黑衣裳的陪衬下，红的格外明显。

　　“史某曾经发过毒誓，只要有人向史某行贿要求枉造事实，史某一定不会如他所愿！”

　　说着，史迁就左手稳住竹简，右手拿起笔……正要落笔，却突然顿住……

　　——似乎有哪里差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