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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仙

72 · 有客来

窃仙 河泽西西 2169 2022-11-14 18:00:00

  孙峥道睁开双眼,在全身上下流淌的气息在一点点消退。到了他这个年纪,无论修炼什么功法都无法延缓衰老的法式,他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了,远处模模糊糊,近处也模模糊糊,整个世界笼罩在光晕中,让他不由得感伤衰老的可怕。

  他想起自己的师傅,上上任游云峰掌门。

  师傅在临死前紧紧抓着他的手,因为气息奄奄,所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独目光中透露出牛劲似的力量,很倔强。

  那双眼睛在告诉他:我不想死。我好怕死。

  那时,孙峥道觉得师傅有些可怜,也有些可笑。人活得了这么久,难道不应看淡生死吗?从前的困惑一直留在心中,直至今日终于有了解答。

  老人或许不怕死,但怕死前的痛苦。

  师傅死前一定很痛苦。他患了不治之症,肌肉晒干的稻谷,一天比一天萎缩,最后只能瘫倒在床上苟延残喘。

  孙峥道看着以前高峻的师傅逐渐变得弱小,像一个蜷缩在母亲肚子的婴孩,直到他在病榻上呼出最后一口薄薄的气。

  孙峥道从竹椅上战起,眺望远方,那是历代掌门灵魂的归处,所有人都埋葬在金光璀璨的墓群里,自己也有一天会躺在那里,静静地期待泥土将肉身剖析。

  孙峥道有时候很理解海云为何那么像成仙。那孩子在最童年无忌的岁月,经历了战乱和奔忙,他畏惧死亡,畏惧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而人皆有一死。

  这残忍的真相在年幼的海云心中生根发芽,驱使他奔跑,一直奔跑,直到逃离死亡的魔爪。

  人们都说,修道之人心中不得存在业障,否则无法渡过天劫。海云那样子,是否也是一种心魔呢?孙峥道不懂修仙之事,无法解答。

  况且,现在基础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海云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让云淡风轻的老掌门难得地感应焦躁。

  眼看颂仙会如火如荼进行着,如果海云还在门派中,他应该在主场大展身手,让京城的将军们认识这位冉冉升起的剑道新星,他的仕途将一路平坦,再过两三年,定能在北方平定蛮夷、征服远西的战场上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

  可是他不在。

  叮叮当当的剑击、刀碰、戟舞……

  种种声响传遍了游云峰,颂仙会越是热闹,孙峥道越发感应孤寂。

  他扶着座椅扶手缓慢向前走,脚下是巍峨的山峦。

  他所在的高处,能俯瞰到游云峰的各个角落,其中要数东面的矮峰上人最多。

  那是一座可以供人攀岩的陡峭山峰,险些垂坠入地的断面是天然的纵向交锋台,在那上面交锋,最能展现真本事。

  因为,唯有拥有夯实的气功基础,才气在垂直面上如履平地。如果连最基础的内功都不行,别说在上面交锋了,就连站着都很困难。

  无论是游云本派门生,照旧其他门派的门生,都喜畛刳此挑选对手,以展武艺,是炫技的最佳所在。

  现在,那边就聚集了许多人。

  男女老少,都抬头仰望矮峰上的两人。

  其中一人是游云门生,使剑。

  另一人是古镜门门生。

  古镜门在云梦泽地带相当有名,使镜。

  镜子也能成为武器,这种奇技淫巧一直不受江湖人士待见,但古镜门却实实在在把镜子玩出了花样。

  古镜门门生双手的中指与食指间各夹一枚镜子,靠着这两枚镜片,做到真正的“混淆视听”,让人在交手之中不停被错误的视觉镜像引导,迫使对手露出破绽。

  孙峥道尽力眯起眼睛,也只能看清个或许。

  这场交锋充满了内行人才看得懂的细节,角度差异,镜子的内容自然差异,无论是站在下方的看客,照旧站在上峰的孙峥道,看到的都不外是冰山一角、以管窥天。

  只有亲身经历与古镜门门生的对决,才气体会到神鬼莫测的身法和招式。

  即即是孙峥道,也很难判断两人种种博弈和试探的真正原因。

  但是他作为游云掌门,虽然很了解自家门派的剑路,因此能通过游云门生的行动,反推出门生正在经历怎样的困境。

  “这样的招式简直有些意思,若能融入到游云剑法之中,不知能泛起出怎样的效果?但剑的镜面没有镜子的镜面大,真要使用古镜门的路数,肯定需要越发细致、准确的控制。可人的一生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既精通游云剑法,又精通古镜幻化?”

  孙峥道摇了摇头,不再寓目交锋。

  他已经到了看淡荣辱的年岁,门生交锋是输是赢,都不重要。人生漫长,不是一场输赢就能决定的,而一个门派的未来,更不是颂仙会上一场不足为道的交锋胜负能决定的。他明白这个原理,但从不向门生教授。

  究竟,这是属于年父老的信条。

  如果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就漠视胜败,那未来也会“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地漠视他。

  “孙老,尾浮子掌门到了。”门生来到身后通知他。

  “她在哪?我去见她。”

  “就在鸽笼。”

  游云峰有一处圈养信鸽的地方,他们都称谓那里为鸽笼。鸽子的粪便味欠好闻,平常很少有人去,或许三十年前,游云派处罚偷懒门生的方式之一就是让他治理鸽笼。现在虽然没了这种量罚,但治理鸽笼的人都是门派中不大重视之人。

  总而言之,那绝不是晤面的好地方,更不是给两位门派掌门晤面的地方。

  孙峥道说道:“她选的位置?”

  门生回覆:“是,她说您若要去找,就去鸽笼。”

  “行。”

  孙峥道挥手让门生离开,自己则慢悠悠往山下走。山路陡峭,或许要准备一根手杖了。他心想。

  *

  雪白的翅膀,鸟喙啄着藏在泥土里的虫子。

  鸽笼是一个巨大的、竹编的网。

  尾浮子在网外,负手而立。

  身后有脚步声,走得很慢,是老人的脚步。尾浮子心中不禁悲痛地笑了。

  即即是孙峥道这样名声显赫、力战群雄的武者也会老。

  人为何要蒙受衰老的折磨?

  她思索着这个问题,目光落在鸽子的黑眼球上。

  这些动物也会变老,但它们知道什么是“老”吗?对它们而言,“老”只是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翅膀再也扇不动了。

  就像孙峥道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再也算不上是武者了。

  尾浮子眼中闪过冷冽的光,随后转身,微笑地看着白须老者。

  老者一手负背,一手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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