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刚下过一场雨,天色昏昏。
刚应付完正厅里的家宴,苏府大厨房里众人还在继续忙碌着,刷碗的刷碗,洗菜的洗菜,擀面皮的擀面皮……
管事嬷嬷愁云满面,不无诉苦:“老太爷也太宠三女人了,刚摆完生辰宴,明日又要行及笄礼,还要把族老们都请来,金陵城里但凡有名望的都发了请帖,这么多人的大宴,可苦了我们底下这些服务儿的人。”
“谁说不是呢?那王氏的太姨娘都已经过世那么多年了,老太爷照旧偏宠着二老爷这一脉。虽说大老爷才是嫡出,依我看,再这样下去,老太爷指不定能把这偌大的家业传给三女人呢。”
“二老爷虽然体弱,生出的三女人却是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有林下之风。我看府中的这几位小姐,少爷里面,确实没有比她更精彩的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突然有个声音十分尖锐地插进来,语气刻薄:“精彩又能怎么样?终究是女儿家,又是庶出一脉,未来配个不大不小的商户,也就那样。我看倒是不如大女人端庄有度,母家又是官老爷身世,以后许是能嫁个官宦人家,扬眉吐气。”
这位嬷嬷似乎对三女人颇有意见,众人仔细一瞧,原是紫竹馆里的粗使嬷嬷,临时过来资助的,心下便了然,不大赞同地笑了笑。
但有人不平气,偏要反驳道:“有老太爷在,三女人的前途差不了,依我看,明日的排场那么大,多数是老太爷要在宴席上给三女人铺路了。再不济,也会给三女人物色个不错的人家。”
那紫竹馆的嬷嬷本想再反驳几句,仔细一瞧,说话的竟是二老爷的奶嬷嬷,职位比她横跨许多,这便偃旗息鼓,不再言语。
也不外一炷香的功夫,天色就完全沉了下来,女使们体态婀娜,提着灯漫步在廊上,细致地把每一个路边烛台都点上灼烁。
外面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绕过芙蓉池,走过遇秋亭,一个模糊就到了凝翠馆,一脚跨进了垂花门,衣裙的曲线迤逦曼妙。
苏清玖身边的大丫鬟玉秋正从西厢出来,跟提灯女使打了个照面。
“瞧,我才跟女人说屋里的灯太暗了,照不出女人的绝世容貌,这不,你们就来了。也不用等我去取红烛了,这便一起进去吧。”
“三女人是在试明日的礼服和钗环吧,我听说老太爷光是头面就在鸿雁居订了十套,件件都是鸿雁大师的珍藏,我们心痒地紧,早就想一饱眼福了。”
“那钗环也不算什么,勉强能配我家小姐。”玉秋说起自家小姐,满是自得,倒也未曾注意到女使眼底的一抹轻蔑,只当对方是真心夸赞。
“对了,前厅还在忙,我刚恰似乎听到二太太在找你呢,估摸着今日人手不大够。”
女使的眸底是一片狡黠。
玉秋迟疑了一下,嘱咐道:“那你们替我回一声我家女人。”
“好嘞,你放心去吧!”
西厢里,红色烛火照得满堂辉煌,都说苏家富贵,小姐闺阁更是以玄色玉石铺了地板,光洁明亮,像是一脚踏在银河上。
转过一道琉璃墨兰四叠屏,映入帘中的是一面落地西洋镜,镜边一架妆镜台,台上琳琅满目,尽是珠翠,再往后,是紫檀木芙蓉花雕柜,柜门大开,露出里面精致华美的衣裙。
女子站在西洋镜前,刚刚换上了一套浅绿色的衣裙,搭配的是冰种翡翠掐丝百蝶兰花流苏冠,发冠巧夺天工大片翡翠镌刻的蝴蝶与兰花晶莹剔透,偶尔飘着一丝丝浅绿色,清新自然。
女子竖着高发髻,厚重的发丝如瀑布般自然垂下。
发冠太重,缺少一只要害的玉簪牢固,深怕会掉下来,她在镜前小心翼翼,欢喜地审察着,脑中浮现,明日正堂大厅,群英荟萃,她会在众人的祝福声里插上玉簪,向众人宣告,她成年了。
苏清玖满心欢喜,左右比对着镜中身影,憧憬明日的盛会。
纷歧会儿,她却蹙了蹙眉,停下行动。
“玉秋?不是去取烛火了吗?”她心存试探地问身后的人。
这时,身后一个满身肥膘的男子猛地饿扑过来,嘴里叨念着:“诶,我这就给小玖儿点上!”
苏清玖既惊恐又恼怒,下意识地避开了,幸亏她早在镜中发现了眉目,才没有被那猥琐的中年男人扑倒。
那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伯父苏瑞祥。
大伯好色,人尽皆知,以前还没娶上正妻,就把贵寓好几个丫鬟的肚子给搞大了。
如今越老越不正经,总在外头沾花惹草,今年去对门金家过年节,喝了一些酒,竟然把自己的外甥女给睡了,祖父气得将他打了一顿,在床上将养了几个月,才好一些,竟又出来作妖了。
精虫上脑,竟连亲侄女都觊觎。
苏清玖恼恨不已,想着肯定要见告爷爷,请他裁处。
苏瑞祥摔在妆镜台上,叮叮当当,尽是钗环落地的声音。
苏清酒冷着一张脸,既紧张又恼怒地看着苏瑞祥。
苏瑞祥一抬头,目光撞上一张姝色丽容,瞬间就呆了,口水都快落在了梳妆台上。
眼前的女子,光是看背影就叫他心驰神往,如今见了真容,已经找不到词儿来形容,只觉得满目所见,皆是炫目的辉煌,心已经酥了一半。
“小玖,”苏瑞祥眼中露出几抹淫色,一直咸猪手袭了过来,苏清玖再次闪身躲过,恼怒地厉声呵叱道:“大伯父,你莫不是疯了,赶忙滚出去。”
“小玖,你这么凶,伯父可伤心了。你小的时候,可最喜欢待在伯父怀里了。现在长大了,怎么满身都生了刺呢,来,乖~让我再疼疼你。”
苏瑞祥满脸横肉,因为常年纵欲,神色靡靡,一脸的猥琐气息,让苏清玖直犯恶心。
大房与二房不睦,张氏怀着苏清玖的时候,频频被大房那些人下药,幸亏苏清玖命硬才活了下来。
她和苏瑞祥哪里来的亲近?净是他自己睁眼说瞎话而已。
她再次警告:“大伯父,请你自重些,莫不是今日喝了酒,上了头了?再不收手,我告诉爷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