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逐一离别
晚上，姚若翎拒绝了村民们的宴会邀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换下了衣服，又简朴地处置惩罚了下伤口。
她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时机回到这间小石屋了，在替父亲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是感伤万分。
村里实在是不阔绰，因为送姚江明去京城必须有三个大汉陪同，而且还需要租一辆马车，姚若翎如今身份特殊，随着去也是不现实的。
“翎儿，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姚江明坐在床褥上，语气十分极重。
她深吸一口气，已经很久没见过一直醒着的父亲了，从他患病开始，就一直嗜睡，也不爱讲话。
犹豫着照旧把自己被救的事情说了一遍，姚江明缄默沉静了一会儿，“我不在乎什么河神是否显灵，你怎么可以认为牺牲自己就可以换取我的平安？
“你娘亲走得早，我也没能给你带来什么，但我们两人都有一个配合的期望，就是你能好好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爹我也明白，自己拖累了你不少，你被村里的人排挤，欺负，但你从来都不跟我提起。”
姚若翎一边听着父亲的唠叨，收拾的行动却没有停下，如果停下，恐怕心里就会空闲，一旦空闲无事的话，就该掉眼泪了。
“孩子，你如果有其他要去的地方，不要在意我。正如河神大人所说，村民都允许了会遵守允许。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是烂在了地里，也算是有个归宿，还可以去找你娘亲聚聚。但你纷歧样，你没享受过自己的人生，就不要想着死亡了。”姚江明语重心长隧道。
“早听娘亲说过，爹以前是做私塾老师的，今日一看果真很能说会道嘛！”她笑着道，想打磨掉姚江明的记挂。
把之前包好的首饰也塞到行李中，姚若翎拍拍手站了起来，“爹，您放心吧。我有自己的计划了，你只要放心地养好自己的病就好啦。”
“你真的要去什么河神大人的身边了吗？”
为了不让父亲担忧，姚若翎也只能颔首称是，“这可是神明大人，做他的妻子实在是再风物不外了，我会活得很好的！”
姚江明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他也不再说什么，“好，一直以来都没见你提过什么想法，如果趁这次时机你可以开拓下眼界，也未尝不行。我的病你不用担忧，我现在很是的精神。所以说…
“把适才塞进行李的钱财拿出来，自己保管好。另有，想哭就哭吧，在自己老爹面前哭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无奈的语气也在给自己下定离此外决心，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能希望她好了。
再也憋不住了，姚若翎抿起嘴唇，眼前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
靠在父亲怀里哭起来，上一次掉眼泪，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门外的姚桐皓一直听着，听到姚若翎的哭声后也很不是滋味。
不再听到洪水流淌的声音时，蝉鸣与蛙鸣声显得格外清晰，姚桐皓抬头看着纯净的夜空，明白许多事情已经回不去了。
待姚若翎打开门想要找姚凤梅详谈时，她才发现一直站在门外的姚桐皓。他靠在柴堆旁，嘴里叼着根茅草，颇有小时候的模样。
“桐皓？你身体还好吧？”姚若翎有点担忧地问。
姚桐皓吐掉嘴里的茅草，叹了口气，“比起你受的伤，我这简直是小问题。怎么样，有想法了吗？”
“嗯，你没事就好。咱们聊会儿天?”
“乐意至极！”姚桐皓弹了下她的脑门，露出一个辉煌光耀的笑容。
两人来到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河滨，姚桐皓拿着石块吊水漂。这河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变过，甚至因为水患的洗礼岸边变得越发洁净了。
石头咚咚咚地在水面飞了三下，最后沉入水底。
姚若翎抱膝坐在地上，看着他又扔出了好几个。
“听姚青说，你为了救我，把家里柴房的门都给踹烂了。”
“嗯，是呀。”姚桐皓奋力又扔出了一枚石头，力道差池，石头直接沉底了。
“听姚青说，你为了救我，被打晕了许多次。”
“嗯，是呀。”
姚若翎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语气不再平复，“听姚青说，你为了救我，不吃不喝，得了很重的温病。”
“……”姚桐皓停下手中的行动，呆愣地看着她，“都已经已往了。”
“嗯…是呀，都已经已往了。所以你对我心怀的愧疚，也该已往了。姚桐皓，试试为了自己的事情而活怎么样？”姚若翎的话语气虽然是笑着的，但隐隐能感受获得她在憋着眼泪。
“若翎…”姚桐皓蹲在她旁边，想抬手拍拍她的肩膀慰藉她。
“我知道你因为我娘亲的事情一直很愧疚，你认为她是因为救你才会落水溺亡的，但你也不应该一直因为这件事就觉得有欠于我呀。”她终于把积压在心里好几年的话说了出来。
“对不起。”姚桐皓自己也热泪盈眶了。
“没什么对不起的，如果其时站在河滨的是我，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救你。反之，你也会这么救我。”姚若翎道。
“我们就不要再纠结这些了，这些年你已经照顾我不少了，试着为自己的事情奋力如何？”
从未料想到的收尾，姚桐皓反映过来，原来自己一直都觉得有欠于她，而不是单纯的因为她需要照顾。
甚至说，自己照顾她，也只是因为想让自己的心好过一点而已。
“好，我允许你。”
“拉个勾怎么样？”姚若翎举起尾指。
姚桐皓顺势与她拉了勾，盖了章。
这次就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
“有什么计划么？”姚桐皓问。
“我要去找姚凤梅。”
听到姚凤梅三个字后姚桐皓的眉毛挑了挑，这老人真的是太难琢磨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有些事情我想要单独和她说明白。”姚若翎摇头拒绝了他。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姚桐皓早就习惯她的拒绝，以前的他肯定会软磨硬泡地要求姚若翎带自己一起去，可现在他只是嗯了一声点颔首。
“保重。”
其他村民都在忙着准备搭建庙宇的事情，姚凤梅似乎是预料到姚若翎会来找自己似的，借口说自己乏了，拒绝加入村民们的所有请求。
她就只是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喝着自己刚泡好的一盏茶。
“姚老，能给我个解释吗？”姚若翎开门见山地对老人道，“难道您真的能和天神对话？掌握住这些事情？”
“女人，世界从来都不是只有黑与白，如果我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你了，你怕且会对我恨之入骨。”
“我现在对您的印象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姚若翎道，“您当初允许过我的事情，三个条件，其中有两个都没有实现。第三个也还未必会遵守，试问我还要怎么相信你们呢？”
“唔…”姚凤梅挠了挠头，“我也不能控制他们的想法啊，现在的情况而言，你的三个条件不也到达了吗？村里允许会照顾你爹，姚桐皓也没再被村里的人刁难，河神开口后，自然也不会再有人作为献祭品牺牲。”
“一派胡言！”姚若翎生气地拍了下桌子，把杯子里的茶水都震到桌子上了，滚烫的茶水淋在她手上，但她的心情依旧是坚定与愤慨。
“信不信也好，日后你也没有措施在姚村待下去了。现在村里的人都叫你姚神女呢，不快点离开的话，你不是河神妻子的事一旦袒露，恐怕得不偿失呀。”姚凤梅一点也不惊慌，反倒是又给杯子添上了新的茶水。
她说的是对的，姚若翎本就计划离开。但她照旧有许多疑问，以及很放心不下。
“桐皓如果自荐要随我爹一起去京城的话，不要允许他，我不能再亏欠他什么了。”
这个一直跟自己形影不离的发小，也该去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这点你放心，我原来就不计划部署他去。”
“既然您知道我不是什么河神的妻子，为什么不拆穿我？”姚若翎问了句。
“说了所有事情都不是只有黑白两个面，我拆穿你的话对我有什么利益呢？是让村里的人觉得我当初是在乱说么？”
没有措施反驳她，姚若翎掏出了母亲留给自己的玉佩，“这个玉佩，是您给我挂上的吗？”
“哎哟！小女人眼还挺尖，你可要好好保管这玉佩，它可是你这次解围的重要一环。”
“什么意思？”
“说多了就不行信了，等你下次回来，我也不会再在姚村了。是时候离开了，小女人。”姚凤梅喝完了最后一口茶，做出了请离开的手势。
“您是要死了吗？”姚若翎冷声问。
“哈哈哈哈哈！”老人突然大笑起来，“说要死的话，也没错。”
“祝福的话我说不出来，您珍重吧。”姚若翎算是搞明白这个老人了，她从一开始就胸有成竹，就算是惹人厌恶，尊敬，也只是她想展示出来的样子而已。
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天空也变得明朗起来。从未有过这么放松的时刻，姚若翎此时只想对着河面大叫，释放自己的压抑。
她简直是来到了河滨，她这次要见的，是那位尊敬的河神大人。
她蹲下身子，沉思了一会儿后终于兴起勇气道：“河神大人，如果您在的话，能否出来见一面呢？”
一阵子没有回应，姚若翎只能听到河水徐徐流动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村民们欢呼雀跃的叫喊声。
姚若翎并没有离开，仍一动不动地期待着。
“我在这里。”确认没有其他人后，祁墨河终于从一块石头后绕了出来，就算姚若翎不来见他，他本也计划去找她的。
“果真令郎您就是河神大人。”姚若翎露出了悦目的笑容，站了起来，但并没有体现出过多的惊讶。
“嗯。”
“小女谢谢河神大人再次援救，替我解围。”姚若翎尊敬地跪地屈身道。
祁墨河看了眼她受伤的腿，“起来吧。”他停顿了一下，“虽然水患已平，但是到如今，我也明白你的难处，你很难再在这里生活，若你有什么计划，我可以把你送到此外乡村，重新生活。”
“我明白。我如今在村里被恭维为神女，但时间一久自会袒露，到时候我爹也欠好脱身。离开才是上策…”说到这里她鼻子又开始发酸，每个和她聊过的人，都告诉她要离开。
也不知怎么的，哭过一次之后，就更容易想哭了。
“对不起，为了以后他们不再做出献活祭品这般愚蠢的行为，只能牺牲你了。”
“河神大人实在不必致歉，给您添麻烦的我才需要致歉。”姚若翎受宠若惊地摆手道。
“所以你有什么计划呢？”
老实说，自己眼中的世界，就只有这座山这么大，现在就算放她自由，她也不知道哪里可以落脚，“或许和您说的一样，会到此外村子里生活。”
她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祁墨河缄默沉静了一会儿，“越过此山向东走，路途虽颇为遥远，但那村子还算不错，对外来人也不会排斥拒绝。”
“没关系的，谢河神大人提点。”
“需要我送你么？”祁墨河试探着道。
“不用了，决定了为自己而活的话，就不应让他人脱手相助。”姚若翎握拳举起一条手臂，也不知在展示什么。
他已经知道这个女孩脾气很倔，只要她坚持自己去，他自然没有理由阻止。
离别后河神很快就在水面上消失了，姚若翎探头往下看着，什么也看不见。
平静的水面上只有自己茫然的脸，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因为哭过肿得不成样子。
在姚江明启等人程出京后她便动身离开姚村，令她意外的是，姚金竟然也随着父亲一起出发了。
他出发前还一直跟姚若翎说让她放心，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姚江明，不会让他受任何苦之类的。
姚江明也最后跟姚若翎说了些话，不外也是平日会说的话，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似乎真的只是出趟远门而已。
不外两天的时间，就陆续有村民来求她服务，什么希望河神大人拯救自家庄稼的损失，望河神大人解决母鸡不下蛋的问题云云。她自是没措施解决，也不想去资助。
追念起那晚在姚凤梅家中倾听所有妇人的愿望时的情景，那香火气息似乎还在眼前缭绕，味道久久不能散去，姚若翎甚至觉得有点反胃。
再这么下去也不是措施，越早动身越宁静。
看着姚若翎离开，村民们不敢挽留，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觉得她要回到水里，那位河神大人的身边了。
目送她离开的村民还双手合十，把她当做神明一样拜，这让她无所适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越过此山向东走…姚若翎默念着河神说的话，心里虽然不安，但神明都给自己指示了，另有什么可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