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你要走了
身后的水声戛然而止，萧谨亦的眼睛看不到，可他照旧感受到了女孩子的失落。
他们在一起同吃同住也有两个月，就算是以前在王府里，他和他的亲妹妹都没有日日在一个屋檐下待过，这是他今生第一次和一个陌生女子住在一起这么久。
而且没有丝毫的厌烦。
两人识于微时，自始至终都是孙清儿在照顾他，她是个多会算计自己那些事情的女人，可却在他身上支付了那么多的时间。
如今他要走了，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他还没有好好的睁开眼看过她长得什么样子。
她会怪他的吧，照顾了一个病人却一点利益也没有捞到。
“什么时候走？”
过了好一会儿萧谨亦才等来了孙清儿的一个问题。
“就这两三天吧，还要在城里打点一下，究竟损失了那么多的货，还要想措施弥补过来。”他又撒谎了。
他现在很讨厌撒谎，一个假话扯出去就要用另一个假话镀上来，他知道就算他现在说出自己的身份孙清儿也不会袒露他的所在位置，相反她还会更为小心的助他一臂之力。
可他不能，不光不能，他另有些不敢。
后面的女人漂在水里一声叹气，“吴大人找的医生一定比我找的要好上许多。”
不是的。
你找的也是很好的，萧谨亦我胸口憋着一股气恨不得喊出来。
“那既然如此，等把猪肉买回来我来给景年老做一桌佳肴吧，就当给你送行了。等你治好了眼睛若是、若是还记得我就来看看我。”
“虽然。”他破口而出，不暇思索，若是好了，他一定要回来看看她，他另有许多有趣的事情没说，另有膏泽没有酬金，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而降，孙清儿还在水里泡着，突然赶到鼻尖上落下了一滴湿润，她忙哗啦一声从水里出来，三下两下的将衣服套在身上，拉着人就往家里跑。
“掉点了，咱们得快走。”
云往东，一场空；云往西，马溅泥；云往南，水潭潭；云往北，好晒麦。
孙清儿一边拉着人一边看着这乌云飘过的偏向，心想道幸亏今日是回来的早，否则下了暴雨自己非被浇成落汤鸡不行。
回去的一路湿润，萧谨亦的眼睛欠好跟的又慢，孙清儿只能随着他的速度走，故而俩人出来走的山路不外一盏茶，回去却恰似半个时辰那么长。
屋里头孙清儿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水珠滴落在萧谨亦的手上格外的滚烫。
他情不自禁的缩回手，忙朝自己的床榻走去。
孙清儿并未注意到这人的不适，忙将外头晒得果子端了回来放在屋里头，又将门合上，一下子屋里就黑压压的一片。
这边厢蜡烛也点好了，外头登时雷声哄哄，未几时，哗啦啦的暴雨清晰而下，冲刷着青草油油的山坡。
凉爽的斜风从窗缝透过，给沉闷的屋子里带来了一丝清凉。
“清儿？”
这是萧谨亦第一次叫她清儿，而不是清儿女人，那人规行矩步的坐在自己的塌上，双手无措的捂着膝盖。
孙清儿走过来拖了一个板凳坐在了他跟前，拄着下巴问道，“景年老是不是有话说?“
难道她已经看穿他的心思了，他半长的嘴开合数次就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你不用觉得歉仄的。”孙清儿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她只是路过给了他一个馒头而已，她难道不知道她给出来的是救命的馒头吗。
下一刻，女儿家娇羞的小声传来，“若是你觉得实在过意不去，就记得带着黄金万两来看我吧。”
这、萧谨亦紧张的心情突然变得开朗了起来。
外头雷声轰隆一声，清儿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肩膀，萧谨亦感受到了她的惊吓，“你畏惧打雷？”
孙清儿摇了摇头，悄悄的笑了一声，“不外是突如其来吓了我一跳而已，我若是怕风怕雨，只怕走不到今天。”
这些风雨比起她阿爹刚走的那两年，算得了什么，她看过犹如牲畜般的人心，看过万千世界里全然差异的嘴脸。
她从来没有忘记那些灾难，但她也不会去谢谢那些灾难。
什么生长，什么谢谢，那都只是人们用来掩盖自己的无能的说词而已，痛不在自己身上，便可摆出大义仁爱了。
因此，在今天萧谨亦说要离开的时候，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人各有所向，她没措施照顾他一辈子，若有一日有小我私家能给他更好的出路，她孙清儿一定会第一个支持。
人、就该为自己而活。
女人一时无声，萧谨亦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怕这人会失落怕她没有他会被欺负了无处诉说，他嘴上无奈一笑，自己也不知道这一个月来生活在乡下，怎么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
他说道，“等我眼睛治好了，事情也办完了，我就来寻你，到时候你同我住在城里，你想去哪个酒楼用饭我就带你去，我还可以带你去看戏，带你去喝酒，带你看汴京城最好的风物。”
他另有许多许多可以带她做的，若是到时候她想要钱开铺子，黄金万两也是有的。
孙清儿只是笑了笑。
她小时候实在听过太多这样美好的话了。
阿爹说会永远陪着她，却因病死在了孟县的山沟里头；她打工的时候老板说干的卖力可以多给她几两银子，可却在算钱的时候故意挑她的毛病；县令说会借她银子安葬她的父亲，却只是想把她骗到衙门当他的六姨太。
她从来不相信别人说的话，她只相信自己看的到的，抓的着的。
“好啊，那我们一言为定，到时候景年老眼睛好了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她不愿意破坏眼前的美好，故意打着趣儿的和人闹着笑话。
萧谨亦说道，“到时候我会请吴大人来接你，等我眼睛好了，我要第一个看看你，看看你这个小骗子长什么样。”
孙清儿捂着嘴偷笑，看来他们二人骗人的日子也要同他一起走咯，她大叹了一句可惜，引来萧谨亦一阵笑声，随后忽的想起来了一个好工具，忙笑盈盈的去床下翻腾了起来。
“找什么，今日大雨你还要做饭不成。”
“不是——”孙清儿把酒瓶轻轻打开，放到了萧谨亦的鼻尖晃悠了两下。
“羊羔酒？”
孙清儿一喜，道，“是啊，你不提我是小骗子我都忘了，那日程年老给咱的羊羔酒，听说一角要八十二文呢，咱们今天把它喝了吧，就当是给哥哥提前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