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雾弥漫,木叶调零,沿岸海面落满了枯叶,山中婉转的小路上一枚猩红的枫叶卷起灰尘上下翻飞。
入秋了,起风了。
萎靡的夜空,星辉黯淡,天边挂着的圆月也披上了一层雾纱,风托起一袖薄云遮住了它了半边俏脸,犹如是一个忖量成疾郁郁寡欢的少女,幽怨地看着大地。
南遥空灵岛高耸的云霄楼上,灯火未熄,远方传来零落的海浪声。
远处浓雾中悄然泛起了一条三尺高的人影。
他眉头紧锁,神情紧张,眼睛一刻也不停地盯着楼上的灯火,似乎在等着什么仪式,而这个仪式对他来说比生命还重要,他的手心在冒冷汗。
风渐大,沙沙声自岛中林里传来,小楼的门窗被打开,探出一个纤细的人影。
她脸色苍白,盈盈秋水遥眺远处清冷颠簸的海面,脸上平静柔和。
又有一人悄无声息地泛起在她旁边,双手自然地搂过她的肩,嘴里在低声说着什么,女子轻轻颔首。
浓雾中的人影双拳紧握,眼眶突出,他抬头看了一眼徐徐爬至正中的圆月,低低地重复在念着什么。
“苏澈,师兄他……还在世吗?”女子望着海面上闪动的月光,轻声问道。
“嗯,在世。”肩上的手僵硬片刻,苏澈注视着窗下哆嗦的树叶徐徐地回覆。
“那就好。”
她垂下眼帘,回到屋内,坐在方形的书桌里,将桌上的灯火挑得更亮了些。
乳白色的浓雾随着秋风一缕缕飘入窗户,袅娜散开,满月已被浓雾淹没,依然能看到一轮淡淡的冷光。
“你……留我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女子双手托腮,歪头看他。
只见现在她的双眼,温柔而清澈,苏澈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摩擦掌上的磨砂红印,好一会,他才起身,轻轻地碰了碰靠墙而立的书架,那原本固若一体的书架及背后的墙壁自中间徐徐打开,一条长长的通道赫然泛起。
子时三刻,乌鸦的叫声凄厉,外面风声大作。
苏澈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侧身示意她进去。
女子愣愣地看他片刻,指甲紧紧地掐进掌心,长身而起,眼里已有波光在闪动。
照旧那张寒玉床,床上照旧躺着那个薄荷月色下的美丽女人。女人上方,一束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她是天生丽质的睡美人,在期待她的爱人将她叫醒。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女子的说话声已不知觉地夹了一丝颤音。
“这是叶然。”苏澈走到碧玉床边,神情庞大。
“我知道,然后呢?”
“她生前是我的朋友,二十年前为我挡下佛尘弥道而死。”
“师父的佛尘弥道?”
“没错。”
“然后呢?”
“她死的时候有一缕生魂逃逸了,所以我纵然突入幽冥殿将她拘回,也没措施复生她。”
“嗯?”
“我只有找到这缕生魂,将它引回叶然的身上,她才气再度醒来。”
“你找到了?”
“是的,找到了。”
“是我吧?”女子凄然一笑,无尽的悲凉开始随着这抹笑蔓延开来,“我……会死吗?”
“你原来就要死了”
“所以我注定今晚就要死的,对吗?”
“辛儿,我没措施的……”
苏澈痛苦地仰望那洒落叶然身上的青色月光,“这是我欠她的。”
“所以这才是你真实的目的?为了叫醒她,你易容成师兄的样子来骗我,还对我……这就是你的目的?只为救她,对吗?”
风幻辛以为她可以很平静,可声音已不自觉地哆嗦,她蹲了下来,全身卷缩在墙角,身体抖得很厉害。
“可能吧!”
“我……我只是一个灵力微弱的小小净音派天师,没有师兄险些做不成什么事,你是堂堂的南遥鬼帝,只要你想,完全可以直接把我杀死,拿到你想到的,何须费如此大的劲,来这样戏耍于我……”
今日在这云霄楼上,她知道今夜必会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她想了无数的可能,现在才知道,真相比想象中的更残忍。
“对不起。”苏澈抑制住心中的惊涛,“时间要到了,开始吧。”他手一挥,玉床上面泛起了一方铜鼎,这不是净音山的青冥鼎吗?
“青冥鼎,你拿到了?”
“嗯,拿到了。”
“我师父他还好吗?”
“挺好的。”
“你……认真要取我性命吗?”风幻辛照旧畏惧了,她不是畏惧死,她只是不宁愿宁可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死在这里。
她想要再回净音山一次,再看师兄一面,再向师父磕个响头,与他们离别……可是竟都没有时机了……
苏澈将手指放她的唇上,“乖,不要说话,这是真正的渡魂草。”话语间他的手心多了一颗泛着淡蓝色光线的渡魂草。
“真的要这样做吗?”风幻辛含着泪看着他,眼里已是深深的恳求。
“别说话,这个会有点苦。”
“可不行以……不要……”风幻辛挨墙步步退却,“求求你,不要……”
“对不起,辛儿,我定会为你部署一个好的去处,你的转世,你的来生!”
苏澈心如刀割,他必须要复生叶然,那个为他挡下拂尘弥道的人,这是他对她的允许,也是他南遥鬼帝这辈子唯一想弥补的人。
“师父,你允许我,一定要叫然儿起床啊,然儿会一直一直等着你,绝不转生……”
叶然临时的殷殷恳求,他怎可不允许?!
他为她扣下了灵魂,但因佛尘弥道击散了灵魂,他费心招回终照旧有一缕生魂逃逸,灵魂不全便无法复生,纵然被强行叫醒,灵魂不固极易散去,要是散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数十年来以灵气维持着她躯体的生气,不就是等这一天吗?
“师父!师兄!”风幻辛撕心裂肺在哭喊,她多想哪怕他们中的一小我私家,现在立刻泛起在她面前,纵然要死,她也知道,这个世上总归有人不希望她死的,她活了十八年,总是有的!
“辛儿,没用的,这一切你师父都知道,是他亏欠了我,是他伤了然儿的性命!我说了,你是他送给我的礼物,且这青冥鼎就是他昨天亲手交给我的!”
苏澈冷酷无情地击溃了她的最后一丝理想,他酿成了一个疯狂的魔鬼,一只手捏住了风幻辛的手腕,“另有沈明烨,他现就在你师父的身边啊!他不爱你,便不会体贴你的生死,即即是在晴空山那次,他原来可以追过来,来救你,可他没有!你心心念念的师兄基础想不到要来救你,你还不听白吗!”
风幻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的,师父和师兄都知道自己要死?他们认真对自己一点留恋都没有?
曾经,她问过师父,自己资质平平,为何能派入人人敬仰的大天师门下,他说只是机缘。
这十八年来,她都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人,有师父罩着,有师兄护着,最亲的亲人最爱的爱人就在身边,另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呢?
她愚蠢、无用,可他们真的一丁点情感也没有了吗?十岁入门净音派,这八年的日日夜夜,只为在养一个熟了就要送人的礼物?
“怎么不早一点……在我上净音山前,甚至在我落地的那一刻,便取走我的姓命,如此……或许……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感受,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风幻辛好想捏碎仍在砰砰跳动的心,因为现在的每一道呼吸都痛苦万分,“我是一小我私家,活生生的人啊!我有情感,会伤心,怎么可以……成为你们相互弥补的工具……”
“那你呢……你对我可有过留恋和不舍?”与苏澈的相识,不到两个月,这两个月却足以颠覆她的人生,占据她的生命,成为她生命中最浓重的色彩。
苏澈视线移到了玉床上的叶然,没有看她。
心如死灰的风幻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硬生生地强行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