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看着那些由季同尘亲自设计的场景，在负900层以下的每一名囚犯面对的虚拟世界都是由这位最高法官配合人工智能实时更改掌控的。
差异于上层罪犯面对的阴暗恐怖世界和貌寝怪物的追杀，这些人之中有一多数都正在虚拟世界中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甜蜜的花香和美味的食物。
但这些人的脸上却没有几多放松的心情，大脑的电信号连续维持着紧张的精神集中状态。
若是他们另有着完整的肉体，肾上腺素的排泄已经爆表了，似乎时刻面对着即将跳到面前的凶猛怪兽，连续维持着身体的临战状态。
某一个阳灼烁媚的虚拟世界之中，一名神色紧绷的老人看着正在和自己一起在郊外野餐的年轻女孩。
飘扬的发丝在春日暖和的阳光下显现出温暖明亮的金黄色泽，女孩明媚的笑容和脸上的几点雀斑让她和影象中的影子完全吻合，老人坚持了数个月的紧绷精神也因此而有了一瞬间的模糊。
他轻轻地伸脱手想要去接过女孩递过来的午餐肉和面包，这些粗拙的普通食物在此时却勾起了他影象最深处的明亮色彩。
在他触碰到面包的一瞬间，柔软的面包化为了粘稠的黄色脂肪层，午餐肉化为了血淋淋的半颗心脏，笑容明媚的女孩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着老人，仍旧用甜美的声音轻声地诉说着内心深处的爱意。
老人脸上原本模糊的神情立刻紧绷了起来，一丝不行抑制的怒气涌上心头，下一刻就酿成了痛苦与无力。
在这个虚拟世界之中，他空有觉醒者的意识却没有觉醒者的力量，也没有曾经为他服务、被他掌控着的千万人民。
就像他的这幅外表一样，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老人，除了拥有无需睡眠的多重思维，与普通人并无两样。
这种多重思维并没有对他有所资助，反而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痛苦。
每时每刻无中断地生存在以自己的影象为基础组成的扭曲世界之中，现实与虚幻扭曲混杂，他的精神已经徐徐不堪重负了。
科技自己并没有偏向性，有偏向性的是使用它的人。
思想判定与影象传输的科技不仅可以用于筛选高级权限者、建设影象库生存下珍贵的人才，同样也可以用于刑罚。
对于这些意志坚定的觉醒者来说，恐怖世界与怪物追杀并不足以让他们动摇。
纵然他们在虚拟世界中无能为力，被绝不留情的撕碎和杀死，这种痛苦也不能影响到他们统合了差异意识的唯一自我。
人类的蒙受阈值是会不停膨胀的，一味地恐怖与残忍或许能让普通囚犯感受到恐惧，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摧毁他们的意志，但对这些人不会有几多用。
季同尘针对这些最深层的囚犯量身定制了差异的虚拟世界，这些用他们影象组成的世界看上去就和真的一模一样。
他会不停地判定读取每一个囚犯的思想，针对组成他们自我意志的重要影象节点，将那里的影象扭曲变换。
快乐的酿成痛苦，开心的酿成伤心，恼怒的酿成宽容，黑与白相互颠倒交织。
觉醒者无需睡眠的多重思维让他们可以无中断地蒙受不止一个扭曲的场景，囚犯会在同一时间经历爱人为救他而死和爱人叛逆他离去，怙恃亲友合家欢喜以及众叛亲离家破人亡。
只要他们的自我意志对这些场景有了一丝丝的情感偏向，季同尘就会和牢狱的人工智能一起立刻扭曲那份场景。
这种正与反的扭曲在重要的节点上会连续多次，不停打磨和损耗这些囚犯的自我意志。
每一个意志坚定的觉醒者都有着自己坚持的事物，那是他们维持与牢固自我的锚点。
无论这些事物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季同尘要做的就是把它们全部扭曲。
半年来已经有几颗大脑的自我意志被完全摧毁，杂乱暴走的多重意识让他们陷入了精神破裂的自我摧毁状态，所有人格都走向了瓦解。
但这并不是结束，此时季同尘会在这些扭曲的意识之中再次引导塑造出一个主体，配合物理手段摧毁部门神经元细胞和影象，让囚犯再次恢复理智。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以说是对他们最好的写照，这里的囚犯都是在地狱中接收永恒折磨的电池。
感受着这里一份份杂乱扭曲的意识，每一颗大脑都被维持在疯癫的边缘，李恒呼吸了一口似乎带着丝丝血腥味的空气。
觉醒者的大脑提供的信息远远凌驾了普通人，单单这25层楼的囚犯提供的信息就接近了整座牢狱的十分之一。
肉体上的简朴折磨对于这些可以随意控制身体激素的人毫无作用，摧毁精神和意志的手段才气让他们彷徨在永恒的痛苦之中。
外界的普通人或许不会相信，这位永远像是大学里教书先生一样的最高法官，平凡的外表之下有着这样令人惊惧恐怖的一面。
对于这些牢狱最底层的囚犯来说，季同尘与掌控着地狱的魔王无异。
只有寥寥无几的二级以上权限者才气知道这个文明的阴暗面，在灼烁的秩序外表之下也有着修罗一般的手段。
一边接受着那些繁杂的杂乱影象，李恒对着站在一旁仍旧一脸和善的季同尘说道：
“单论摧毁人类意志的手段，我这个恶魔或许都比不外你。你的父亲让你来做这个恶人，你倒是也甘之若饴。”
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季同尘就是季鸿的亲子，不外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是父子，反倒像是老师和学生。
最高法官这个位置见证了太多突破凡人世界观的案件，普通人仅仅翻看那些案件的卷宗就会感应怀疑人生，震惊于人类之恶竟然可以到达这个水平。
够得上死刑的监犯每个都算得上是罪大恶极，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年，季同尘经手的死刑犯数量已经凌驾了十万，平均每天就要判下13次死刑。
季同尘维持着普普通通的平凡心情，实际上他此时仍旧分心视察控制着各个虚拟世界的运行，不停地扭曲这些囚犯的意志。
他平静地说道：“我出生之时父亲就给我取名同尘，意指不露锋芒、与世无争的处事态度。”
“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将这一点做得很好，相比起父亲这位引领人类厘革、举世瞩目的大科学家，我的那点成就只能算是小小的萤火。”
季同尘的经历很容易就能查到，他在当年鸿盟的千万考生中位列第9，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奇迹一般的荣耀，但对于季鸿儿子这个身份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每年都有状元，但是一百个状元里也纷歧定能出一个季鸿，更别说是排名第九，这个名次也就跟科学院里普通的研究员差不多。
季同尘接着说道：
“我倒觉得这也很好，父亲对我的要求一直是普普通通便好，我做出的结果也算得上是普普通通，不算出众却也不会损了父亲的名声。”
李恒闻言略略颔首，要是季鸿这位大科学家的儿子真的沦落成为了公共意义上的普通人，那反倒是不普通了。
这一门两父子都是绝对意义上的天才，若不是如今有了上百万份差异的意识，已往的他或许也理解不了这两位心中所谓普通的看法。
季同尘摘下了自己戴着的圆框眼镜，他接着说道：
“父亲追寻的是宇宙与万物背后的真理，他是求道者，我却不是。”
“我或许是没什么执着的事物的，若是我沿着父亲的门路前行，在学术上或许也能获得一份不低的成就，但我确实缺少了父亲的那份执着。”
“真要说我所追求的，或许就是做一个岸上的看客。或许偶尔也会踏入河流之中，却不会恒久地停留。”
成为最高法官也只能说是外界和季鸿双重影响下的巧合结果，对于季同尘本人来说，做什么都无所谓。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原本平凡的面容因此也显得有些灼烁，带着笑意说道：
“机缘巧合之下，我成为了最高法官的有力竞争者，那时父亲对我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伟大的父亲，站在人类文明顶端的求道者，要求自己的儿子做自己的阻挡者。”
“我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我接受了，这也让我在许多事上与父亲意见相悖，好比乐园，好比【起源】影象库。”
除了李恒之外，六位特级权限者中有五位都认为这个虚拟世界在未来会侵蚀人类的意志，使得文明不思进取、停滞不前。
纵然并不像时芸那样直接阻挡，也不会认同，只不外是因为李恒的力量和他提供的那份反物质而选择了妥协。
唯有季同尘是支持的，倒不是他完全认同李恒的看法，纯粹就是因为他会站在少数人的那一方。
【起源】影象库这一项目对整个文明有着极大的益处，但季同尘对这个项目却持有阻挡意见。
骗过他人容易，骗过自己却难。
特级权限者的每一个重大决定毫无疑问都是出自真心的，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已经没有说谎的须要了。
季同尘在特级权限者之中处于一个平衡者的位置，他的名字就出自老子的《道德经》。
他的立场也可以用“知其白，守其黑”来形容，纵然所有人都站在了某一个灼烁而正义的立场，他也会保留与其相对的另一份看法。
绝对的灼烁也意味着绝对的黑暗，季同尘就是文明的暗面，维持着这个世界的相对性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