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回来啦！”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的沈永生，扭头亲切地跟沈默打招呼，笑得一脸的暖和，满身笼罩着慈父的光线。
沈默轻点了下头，又瞟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张桂兰，放下书包走已往，对她耳语道：“妈，我那个来了。”之后急遽回房间收拾衣物，准备洗澡。
不怪乎沈默如此兴师动众。想当年，少女时代的她，被痛经折磨到怀疑人生。
每个月的那几天，沈默都像丢了魂似的。只要不是痛到满床打滚，她就得偷着乐了。
这种状态一直连续到结婚生子以后，才徐徐缓和过来。
从浴室出来，沈默顿觉神清气爽，再闻到满室酒蛋的香气，更是胃口大开。
都说这酒蛋是治疗痛经的利器，然而年少时，沈默最怕的就是吃这工具，觉得味道好生奇怪。但是现在，她可喜欢得紧呢，貌似能吃下好几碗。
人真是会变的。到了一定年龄，吃工具最先考虑的不再是好欠好吃，而是健不康健，卫不卫生，对身体有没有利益了。
想想自己，当年就是因为不懂事，偷偷吃了太多辛辣刺激和生冷的食物，才导致月经不和谐严重的痛经。
所以，对于方馨，沈默把冷饮和麻辣食品控得极严。这也是方馨对她很不满的另外一个原因。
“你总是说为了我好！什么都是为了我！但是，你问过我的感受吗？你问过我快乐吗？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方馨的质问和呐喊又在沈默耳边回荡，还掺杂着莫名其妙的“滴滴”声。
是啊，每小我私家都需要自由，以爱的名义无限挤占他人的私密空间和剥夺他人的自主权利的行为，都是差池的；纵然那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沈默突然觉得，人和人之间可以“亲密”，但不行“无间”。保持适当的距离，既是一种尊重，更是一种对相互的掩护。看来，她对女儿的控制欲是太过饱胀了些。
一碗酒蛋下肚，沈默顿觉满身暖洋洋的。
她追念起当年，自己经常发脾气，不吃这酒蛋；或是趁张桂兰没注意，把那一整碗都喂了卫生间的马桶，一摁——“烦恼”全消。
如今想来，真是满满的负罪感。
“默默，你们高二要分班吧？”沈永生轻轻地问了一句，接着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若不是知道他在外面的那些风骚韵事，沈默对这位父亲照旧蛮喜欢的。
“嗯。”沈默承袭“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你是怎么想的？读文照旧读理？”沈永生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究竟常年在外包工程，得和种种人打交道，也算见多识广。
“读文。理科我不行。数理化都没有优势。”沈默实事求是道。
“这样啊。你想过学美术吗？听说那个分数收得比力低，数学也就做参考分，可以考个好一点的学校。对了，你们学校不就有个艺考班吗？”沈永生咽下嘴里的食物，想了想说。
沈默第一反映想到了江海洋。他所在的七班就是艺考班，学生们都管它叫“富豪班”。意思就是说，那个班读的是高价书，学美术要另外花许多钱。
据说单单一支美工笔就要100元左右，另有颜料、画纸等用度，最贵的还得算考试领导费——你想考哪一所大学，就得提前去该学校培训，这样考中的几率才大。另有特别的食宿、交通之类的用度，也是蛮可观的。
沈默是挺喜欢画画的，小时候也学过几年素描。但并没有喜欢到要将它作为终身事业来追求的水平。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过多地改变历史。她知道自己大学读的是外贸专业，最后也是从事这方面的职业。
虽然在厥后分班的时候，由于严重偏科，她真的被分进了艺考班，成为了艺考班里少少数的非艺考生……
“不了，我照旧想考外贸专业。画画不是我的志向所在。”沈默认真隧道。
“外贸？就是去跟外国人做生意吗？”张桂兰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嘴。
“也纷歧定吧。大多数也坐在办公室里。”沈永生接过了话头，耐心地解释道。
沈默知道，在怙恃的眼中，能在写字楼里上班，不用风吹日晒，又有一份比力稳定的人为，就是好事情。
最初，她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厥后才慢慢发现，所谓的白领丽人，只是换了个地方“上工”而已。
吹着空调，对着电脑，无止尽的加班，没有时间运动或晒太阳……
沈默很享受现在这种一口气爬到六楼，爬得气喘吁吁的感受；也很喜欢大热天不用老躲在空调房里，能适当出出汗的感受；更依恋体育课时，由于运动而挥汗如雨的快感。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事情的好赖，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没有好与欠好，只有适不适合。
“那就好。我们默默的手指，又细又长，这就是拿笔杆子的手嘛！以后也是要坐办公室的人哪！”张桂兰拍拍胸脯，不无自豪隧道。说罢，又往沈默的碗里夹了片炒牛肉。
沈默欠好攻击张桂兰的自信心，也理解来自母亲朴素的善意，于是扬了扬嘴角，继续平静地大快朵颐。
“那就考外贸吧。需要补课吗？我看人家都在补。”沈永生做好了决定，又转换到下一个议题。
沈默立刻追念起高一暑假分班以后，沈永生帮她找了个一对一的数学家教。
由于对方是在校女大学生，学校离沈默家又比力远，遂以降低补课费为条件，提出让沈默自己上门接受领导的要求。
从那以后，张桂兰便一周两次，陪着沈默骑行40分钟，补课两小时，然后再陪她骑自行车回家。风雨无阻，整整两个年头。
沈默觉得张桂兰就是这样一个傻得可爱的母亲。她从不用言语表达爱，却把爱演绎得淋漓尽致。
然而就是这样掏心掏肺到近乎自我牺牲的母亲的爱，却经常被作为女儿的她误解和扭曲。直至重来一遍，她自己也做了母亲，才气完全理解。
或许做母亲的都是一样的吧。张桂兰把整颗心捧给了她，却被年少时的她糟贱了；如今她也把整颗心捧给了自己的女儿，方馨亦弃之如敝帚。
“暂时先不要吧，分班之后再说。”沈默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张桂兰盛给她的鸡汤，小声地说。
回到了房间，沈默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饰演一个灵巧的小女孩儿，真让她感应疲惫；同时还要不停地努力回忆“剧本”，就怕一不留心，行错踏偏，从而改变了自己或他人的人生轨迹。
这就是蝴蝶效应，在你这儿或许就是振振翅膀的事儿，到了人家那儿，可能就得发生地震海啸了。唉……
“神呐，神呐！你在哪儿？什么时候能让我回去呢？我家里指不定乱成啥样了啊……”沈默在心中默念道，试图唤来那位将她带入梦境的“神”的垂听。
然而，她的耳边，只有那似有若无的“滴滴”声。
无奈地叹了口气，沈默拉开了书桌的抽屉，一本带着小锁头的日记本映入眼帘。
沈默哑然失笑，小女孩都喜欢写日记吗？如今看来，这是最欠好的习惯了——因为这无疑是把你的秘密袒露给了任何人。
另有那把可笑的小锁头，简直是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只要有心想看里面的内容，它就完全是种装饰而已。
沈默取下胸前的校徽，娴熟地用别针一戳一挑，只听“嗒”的一声，锁就开了。
她从扉页打开，竟有种偷看女儿日记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