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幽灵
“风语！”
是谁在叫我？他躲闪不及，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抬起双臂护着头颈，挡开那道道致命的银光。
“风语，醒醒！”
是道凌厉的女声。好耳熟，是谁？他被劲风掀倒在地，周身骤然迸出几道血线，身体在迅速变冷，他清楚这是失血过多的体现，但却感受不到疼痛，透过双臂的漏洞，眼前已经被血糊住了，他吃力地仰头看去，那道残缺的躯体却消失不见了。
去哪里了？
他想带他回家，他向着那边踉跄地奔去，脚下却蓦地一软，一泼鲜血自腿弯处洒出，他扑倒在地。
活该！你们究竟是谁！
风语再难忍受，他直面冷刃，迎着那些快到模糊的残影拔出了匕首。
“风语，醒过来——”
砰！
呼……呼……
极重的眼皮徐徐抬起，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慢慢睁开。
榻前，一张焦急到扭曲的面容映入眼帘，俏丽的脸上充满了泪痕，面上满是张皇，惊惧，以及……愧疚。
“啊……”他想开口，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
唐鸢支着胳膊坐在长凳上，双手用力搓了把脸，然后便埋进掌心里一动不动了。近卫们住的大通铺不比方世爻的房间，没有燃得旺盛的火炉，只有一个炭盆摆在中央，平日里取暖全靠小伙子们的体温，眼下房间空了许多，冷飕飕的，即即是多添了两个炭盆，也丝毫没有焐热她的身体，那股寒意就像是从骨头里沁出来的，顺着血液把她全身都冻得冰凉。
方世爻坐在榻上，手边搁着一个青瓷小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药汁。亥时已过，天正是寒凉的时候，他肩头披着长风带来的斗篷，连那张扬的大毛领都没能盖得住他脸上的冷硬，明明嘴角是勾着的，却总让人觉得里面淬着毒，能要人命。
风语艰难地抬头，他不敢要方世爻喂，抿着嘴不张口，用眼神示意长风，长风会意地上前来扶起方世爻：“殿下，照旧让属下来吧，您愿意亲自喂，风语也不敢喝啊。”
他没有坚持，由着榻上的少年就着长风的手一勺一勺喝完了药，喂进去了一碗，流出来了一半。
方世爻看向长榻的另一头，那边也睡着一个少年，脸上的伤比起这边只多不少，只是那苍白的脸色浑不似活人，头顶还扎着针，一旁守着一个老医生，无人敢上前去打扰。
这两个孩子是他亲自从校场里挑回来的，自小养在府里当做近卫训练，同府里的人十分亲近，本事也不低，是最近才带出来做任务的，原想着先随着长风或是唐鸢历练历练，今后也好独当一面。谁料这才几日，就差点全折在了外面。
究竟是谁这么大的本事，在皇家的土地上伤了他的人。
宁王殿下喜怒无常，笑里藏刀，旁人辨不清他的心思，但同他亲近的人都晓得，方世爻愈是平静，那冰面之下藏着的怒气就愈是汹涌。
唐鸢来到他身边时没有发作声音，幽灵一样，垂着手静静站在一旁，像是也被抽走了生气。
在方世爻身边呆的久了，她也不自觉地染上了那么一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毛病，两人现在暗沉沉地站在一起，倒像是那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只不外没人知道要索的是谁的命。白昼里那场未完的温存也被他们尽数压在了这漆黑的夜里，成了心照不宣的憾。
眼前的未竟之事才是头等大事。
等长风喂完了药起身，风语也能够说出完整的话了，他看着走上前的唐鸢，觉得王妃娘娘似乎变得有些纷歧样了，但仔细一审察，却照旧那张精雕细琢的脸，那副青松一般挺拔的身躯，同之前并无半点差异。
方世爻明白他现在需要休养，但风言等不了，他身中奇毒，现在仅仅靠着汤药和头上的玄针吊着一口气；各人都等不了，眼下已经打草惊蛇了，比的就是谁能更快一步。
他坐回榻间，风语眷念担忧的目光从榻的另一头收回，虚弱地开口道：“殿下……”
“风言的情况很欠好，他中了剧毒，现在需要找到解药，或者找回原毒来配出解药，”他道，看着风语青白不定的脸色，“你平复一下心情，告诉本王，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
风言回到驿站已是两日之后，在门口碰到了小二，热络地凑上前去外交，像是遇上了什么喜事一般，脸上是洋洋笑意。
“我年老要娶妻啦，听闻新嫂嫂可悦目了，”果真是喜事，小二赔着笑，听他又道，“我们兄弟俩日后也未便同他们住在一起，年老正遣人去给我们寻处新宅子，这两日还要再麻烦兄弟你了。”
小二看着落进手里的一把铜板，笑道：“哪里的话，小兄弟尽管住，我这儿人来人去，也难得有个能说得上话的。”
“兄弟你不嫌弃自然是好的，”风言边上楼边说道，“我那胞弟没给你添麻烦吧，他是个憨的，没什么主意，我还担忧着呢。”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再说他这几日除了吃喝拉撒以外压根就没跟这位的弟弟打过照面，连话也没说上一句，自然是连连应好。
风语早在他踏进大门时就察觉到了，见风言进门，便迎上前去，两人齐声道：
“怎么样？”
“怎么样？”
“这几日，那几个北朔人日日早出晚归，不知是往哪里去了，”风语皱眉道，“我每日早早起床，掐着点看他们离开，时辰都是牢固的，一定是在筹谋什么事情。”
这么频繁的出门，显然不是要进城，那么他们在城外另有什么营生是需要日日按点来回的呢？
“每日出门的人都不牢固，我有一回趁他们房内没人悄悄潜了进去，发现他们的房中十分杂乱，看里面的物品与部署，基础不像是做生意的人，而且，”他回忆道，“那种奇怪的味道消失了。”
“消失了？”风言惊奇道，难不成是被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没错，我夜里也曾趴在房顶偷听过他们的谈话，他们很少在房里交流，说的都是北朔语，我听不懂。”他沮丧道，“你呢，你这次回去，府里怎么说？”
风言沉下了眉眼，从那小肩负中取出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细细审察：“我倒有个计划。”
“不如我们再冒一次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