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燕归尘伤势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云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随处都找不到人。
云初醒端着食盘走进屋子，发现燕归尘正站在窗前，望着外边劳作的人们入迷。
“他被逼着穿偏激环，结果惹火上身，烧毁了半张脸。”云初醒走到他身旁，解释道。
燕归尘知道她所指的，是那个笑吟吟地坐在屋檐下，用竹篾编蚂蚱的人。
竹蚂蚱递到云奇手里，他兴高采烈地提着走了。
这时那人抬起头，半张脸是表皮腐烂后结下的灰褐疤痕，触目惊心。
云初醒又指了一个，道：“那个，被关进老虎笼子，让老虎啃下了整只手。”
燕归尘心里一惊，视线朝着她所指的偏向看去。
果真，那人的左臂袖子空荡荡的。
“知生婆婆你见过了吧？”她突然问。
“嗯。”
“看见她那双手了吗？那些人大冬天的，让她不停地干粗重的活儿，在冷水里洗工具，手都冻得变了形。”
说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现在一碰到水，或是天气转冷，双手就不停地抖。”
燕归尘静静的听着，心里惊愕，却说不出什么。
她风轻云淡地说出这些遭遇，似乎是在谈论画本子的故事，听不出任何的情绪颠簸。
燕归尘心情马上变得庞大，不知道是同情，照旧唏嘘。
这世间人千人万，能够一生顺遂，安然如固的少之甚少。多的是流离失所，困难卓绝的艰难之人。
他是其中一个，云初醒是其中一个，那些遭难的蓝雅人，也在其中。
云初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继而扭头看他，“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喜欢中原人了吧。”
燕归尘也看着她，灰绿的眼眸莹莹流转，不带质问，没有敌视。
他一时语塞，想说中原人口熙熙攘攘，鱼龙混杂，不能一概而论。
但想了想，觉得说再多也是徒劳，终究是挽回不了他们所受的伤害。
“你怎么也不愿去中原，就是为了他们吧？”
云初醒答得十分笃定：“是。”
绝不虚言，她自己一小我私家的话，去哪儿都可以。但是她的族人们不行。
她身上的皇室血脉，不允许她抛弃任何一个蓝雅子民。这是她的使命。
中原人她恨，但她更痛恨的，是那些对族人千般凌辱，折磨的恶人。
而且，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蓝雅人特质，会遭到别人的鄙弃和敌视。
从人人尊敬瞻仰的一国公主，沦为落魄的逃亡之人，还被视为异类，被喊打喊杀。
这巨大的落差，如同跌入了劫难的深渊之后，上方又落下一块大石，彻底把她压倒。
“醒姐姐！你看，这是吉叔给我编的蚂蚱！”
云奇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蹦蹦跳跳地，向云初醒展示手里的竹蚂蚱。
她顺手接过来一看，竹蚂蚱有云奇半只手掌那么大，栩栩如生，精巧可爱。
刚切割的竹篾带着青葱之色，如未经雕琢的翡，散发着清淡的竹香。
云初醒粲然一笑，“哇，真悦目，送给我了了好欠好？”
“不行！这可是吉叔专门给我做的。”
云初醒只是逗一逗他，谁知这小家伙还真急了，冲上来就抢了竹蚂蚱藏在身后，一脸的愤愤不平。
她心里可笑，却还装作不悦的样子，“真小气！”
云奇噘着嘴，“这就是我的，你想要让吉叔给你做去！”
说完一溜烟跑了，生怕云初醒真会抢了他的宝物。
云初醒视线一直盯着他离开的偏向，眼里噙着笑意。
身后的燕归尘见她迟迟没有收回目光，以为她是舍不得云奇手里的小玩意儿。
“你喜欢？”
“什么？”云初醒回过头问。
燕归尘下巴指了指云奇离开的偏向，“你喜欢那个竹蚂蚱？”
“……”
云初醒一时无语。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为什么那么简朴的逗小孩的小花招，他都看不懂？
那两箭是射到他背上，不是射中他脑袋吧？怎么感受有坑呢。
她脑袋晃了晃，看了他一眼，无比认真。
“我更喜欢黄金做的蚂蚱。”
这答案让燕归尘有些错不及防，她是真的喜欢黄金啊。
对这他自然是不了解的。
蓝雅最珍贵的就是琥珀和玛瑙，琥珀是权力的象征，而玛瑙是财富。
离开了蓝雅，云初醒才发现，黄金才是万能的。就算是宝石这样珍稀的工具，也是要换成黄金。
今后，她便莫名其妙地迷恋上了这个金灿灿，明晃晃的工具。
闲谈了一会儿，云初醒突然想起他还没用饭，于是提醒：“粥都要凉了，快吃。”
燕归尘扭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工具，转身走已往坐下。
他伤势未痊愈，得吃点清淡的。
简朴的白粥，配着他们自己做的肉脯。
燕归尘吃得很慢，但最终是把工具都吃完了。
云初醒收拾了碗筷准备走，见云奇端着药碗走进来。
他把药放在桌上，燕归尘的面前。
接着赶忙退却了两步，走到云初醒身侧，有些怯生生，“喝药。”
燕归尘点了颔首：“多谢。”
说着端起药碗，喝得一滴不剩。
这时云奇微微探着脑袋，问：“苦不苦？”
燕归尘望着他娇憨的模样，浅浅一笑，“不苦。”
“你骗人！翎姐姐说药是世上最苦的工具了。”云奇不信。
看着云奇不平气的样子，他又抬头望向云初醒，“世上最苦的，不是药，你醒姐姐知道。”
云初醒被他这话惊得一愣，脑子一时反映不外来。她递给他一个眼神，带着不解。
对方只冲她淡淡一笑，便低下了头，把碗递给了云奇。
云奇站在原地，使劲儿地把手够已往接碗。
费足了劲儿把碗拿过来，他丢下一句“奇怪的中原人，乱说八道！”便飞快地跑开了。
现在燕归尘才发现他的法式有些奇怪，视察了一会儿，才发问：“他有腿疾？”
云初醒看了一眼云奇消失的偏向，低声“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弄的？”
“那个时候他才四岁，干不了重活。”
云初醒将食盘放回桌上，徐徐道：“那些人嫌浪费粮食，一天就给他吃一个窝头。”
燕归尘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眼底浮起一丝阴郁。
他没说话，静静地听云初醒说下去。
“四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肚子饿要找工具吃，就因为偷吃了一个果子，被抽了好几鞭子。”
云初醒徐徐红了眼眶，“那个时候没法给他医治，不仅腿上留了伤，身上的鞭痕现在都还清晰可见。”
燕归尘轻叹一口气，“举世混浊，人心险恶。”
妖九栖
未断，存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