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璟颔首,沉声说道“孙某与法华寺藏匿奸宄,安知无贼寇、刺客为敌国窥伺者潜入其中?一旦变生肘腋,将如何应对?”
潘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特么的,到底我是文官照旧你是文官,这牙尖嘴利的,我这个御史都比不上啊!
“只怕学生弹劾后,打草惊蛇,法华寺一应人等畏罪潜逃,届时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如之奈何?”潘洪问道。
“察视放心,”张璟笑道,“本官已派人将法华寺严密监视起来,保证一个都跑不掉。”
“签书思虑周全,学生佩服!”潘洪顺手拍了个马屁,“学生这边联络同年、同僚,签书放心即是,绝误不了签书的大事。”
“如今京察正在进行,察视的同年中,定然有不如意之辈吧?”张璟突然话锋一转,似是意有所指,又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潘洪不敢隐瞒,虽然,他也知道,对于锦衣卫而言,又又几多事儿是隐秘的?当下苦笑着摇摇头,“不瞒签书,碌碌者多,险!”
张璟哈哈一笑,“察视岂不闻‘围魏救赵’乎?”
潘洪闻言,先是不解,继而双目一亮,心悦诚服的对张璟躬身一揖,“听签书一席话,胜学生念书十年呀!”
张璟这话说开了其实也简朴,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够想到的,还真没有几个,至少他的几个同年,包罗三鼎甲在内,一个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却是一筹莫展。
京察是局势,绝非某小我私家能够阻挡的,那就由他去吧。但是他们完全可以另起炉灶,制造事端,疏散各人集中在京察上的目光,等各人不都去盯着京察了,操作的余地不久有了吗?
“自当为签书效力。”潘洪躬身一揖,位置摆的很是正,先不说若非张璟给他时机,他便会如他的上司萧维祯、以及几名同僚一样,菜市口走上一遭了。只说这次的点拨,他就可以一改之前的颓势,而乘隙在同年、士林中确立起自己的职位!
虽然,潘洪得先取信他们,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不会听潘洪说说,就热血上头,跟潘洪一起赴汤蹈火。想要各人认可你的职位,你得实实在在的为各人带来利益才行。
“学生告辞,”潘洪礼毕,对张璟说道,“学生先回去联络几位同年,只是不知有几人还给潘某几分薄面。”
张璟闻言,勉励有些意兴阑珊的潘洪,“察视岂不闻‘故同情而俱相亲者,其俱成者也;同欲而相疏者,其偏成者也;同恶而相亲者,其俱害者也;同恶而想疏者,其偏害者也。故相益则亲,相损则疏,其数行也,此所以察同异之分,其类一也。’”
潘洪倒是没想到张璟一介武夫竟然也看《鬼谷子》,不外一想对方的身份,倒也在情理之中,所谓的谋略,不就是人心么。
“争知平地有风浪,人心之险险于河。”
倒不是张璟吃里扒外,宁愿做文官的帮凶,专门搪塞武臣,而是不得不如此,这是局势,他一个小小的指挥签事,难道想螳臂当车?
不如先顺应局势,借助这个时机,先把一些勋戚武臣中的蛀虫清理掉,清理一番队伍。再破尔后立,自己稳扎稳打,以锦衣卫为依托,潜心生长。朝廷重文抑武的大偏向无法改变,却可以阻止朝廷权要化、以及官商一体的士绅阶层的形成。
国朝中后期,官商一体的士绅阶层形成,致使权要机构膨胀,行政效率降低,枉法屡见不鲜,世风日渐松弛,对国家机械正常运行的负面影响显而易见。国朝灭亡,这群人是主因。
张璟要做的,就是制止这种趋势的形成。
这是机制上的一种实验,官商一体是发生仕宦贪腐,政治黑暗的温床。这一定导致朝纲紊乱和政治糜烂。而官商勾通,更有利于僭越执法蹂躏执法。官商一体化无疑加速了国朝政治的糜烂。
英、代两朝,正是朝廷权要化、官商一体家族形成的要害时期。如何阻止这一进程的发生?我国历朝推行的重农抑商的政策就是唯一优解了。
重农这无须多言。
抑商抑的是商人,而非商业;抑的是私营经济,而非国有经济,这样的举措,在大明王朝是很是有须要的。
只要解决了官商一体的士绅阶层形成的土壤,单纯的文官团体其实也没那么难搪塞。士绅阶层之所以难搪塞,是因为他们不仅独霸了国家的经济命脉,还掌握了国家的治理权。
只要经济命脉一直在国家的控制下,而非某个阶层的控制下,国家就有底气做任何事情。
届时把相权这一法宝丢出去,文官团体不得打出狗脑子来?相权是干嘛的,制约君权的嘛,那个文官不想当宰相?
虽然,前提是张璟有这个实力,推动这一革新。
相权制约君权,兵权制约相权,而君权又制约兵权,最终形成一个制度上的相互制衡的态势。这就是张璟的最终设想,虽然也不是一成稳定的。
送走潘洪,不大时光,冯同又来造访,张璟此时正在正房中,与母亲说话,得了崔管家的禀报后,跟母亲告辞,又回到了前厅。
“小人见过郎君,”冯同躬身作揖,“又来打扰郎君,小人心中颇为不安,请郎君赎罪。”
张璟哈哈一笑,“掌柜此话就见外了,你我不是外人,别说有事,即是没事,本官也接待掌柜经常过来。”这倒也不是张璟的局面话,有冯同这根钉子,他未来若是想革新国朝的商业,可以省许多事儿,因为革新应该是潜移默化的,而不是轰轰烈烈。
前宋王荆公的“熙宁变法”够轰轰烈烈的吧?结果呢,阻挡者太多,致使阳奉阴违,好好的利民之策,酿成了害民之举。
厥后的张太岳变法也是如此,虽此人在位时,进行的轰轰烈烈,其人之后呢?被其时的文官团体编排成什么样子了?不就是他的一条鞭法动了士绅家族的蛋糕,而他一力促成的“隆庆开边”又让那些士绅家族的走私买卖大受攻击么。
一群不妥人子的货色,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置黎民、国家于掉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