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贞路上长长的树廊

　　2014年4月9日。

　　中午的时候，在东草坪那几棵繁花似锦的樱花树下，成朵成朵的樱花，成片成片的樱花的花瓣，在嫩绿的草坪上落了厚厚的一层，让山河想起自己凋零殆尽的青春，禁不住一瞬间的黯然神伤。

　　油菜花也在不知不觉中，这里那里剩下稀稀拉拉的几朵，依旧炫耀着最后的金黄。顺手摘下几朵菜花，先在鼻端嗅一嗅浓郁的香气，然后吹一吹，含入口中慢慢咀嚼着，似乎要把这个春天留在自己的身体里。

　　突然，电话在腰间大叫起来。

　　是阿美打来的，说是侄女阿豆中招化学实验加试，需要找人资助，二妹江西同事的爱人正是管这个的，让山河给二妹联系一下，明天就要考试了，得抓紧。

　　山河一听此言，就想对着电话生机。内弟阿飞半月头里就已经把此事托付于阿美了，几天头里山河还多次提醒她，要提前下手，别到时间再忘了，她就是稳坐钓鱼船，绝不在乎。现在慌了，却已经令人措手不及。二妹下午班，晚上九点半才抵家，半夜去敲人家的门，美意思吗？

　　你把阿豆的基本情况准备好，阿美心安理得地嘱咐山河。

　　这一次山河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声色俱厉地对着电话吼道，你干啥哩？你晚上不回来吗？！心想，你自己娘家侄女的事情，自己却不妥回事儿！

　　好了好了，算了算了。阿美一定很是清楚山河现在发怒的凶狠模样。

　　其实，冷静下来一想，阿美就这么小我私家儿，生气又有什么用！

　　虽然是非无法丈量，中午走在女贞路茂密的女贞树下的时候，却清晰的听到一枚枚落叶跌落在暮春石板路面上的极重的声音。

　　2014年4月14日。

　　中午。山河快步走在女贞路。暮春的风不热不冷地吹着。

　　黄色的陈年的女贞树叶，被暮春的风一片片扯下来，又随手抛在石板路面上，黄叶早已堆成了堆，就像山河沧桑的心事一样。

　　许多几何花都已经凋零殆尽，许多几何话也已经凋零殆尽，就像已往的一年又一年一样。

　　同时，许多花，大多是叫不着名字的花，正在或将要盛开，就像已往的一年又一年一样。

　　雪松路上，并肩立着四棵槐树。不是一般的槐树。当地的槐树都是雪白雪白的白花，这几棵槐花却是紫红紫红的紫花。树形、树枝、树叶多数相似。稍有差异之处，似乎更整齐，更优雅一些，如果当地槐是农妇的话，这几棵紫花槐倒像欧洲中世纪的贵夫人一样。花色虽差异，花香倒是一丝儿也不差地浓香扑鼻，馥郁醉人！初见之时，山河不禁惊呼，槐花怎会有这般颜色？

　　叹息。也不知怎么就有那么多的叹息！多得就像东草坪上落得成堆成堆的樱花一样！美丽的樱花已经是绿肥红瘦，富贵妖娆渐行渐远渐含悲、且行且远且无奈了。

　　2014年4月15日。

　　这一场雨预报得出奇地准！

　　昨天天气预报说，下午到夜里，有阵雨或者中到大雨。可是，白昼阳灼烁朗，天上无一丝云彩；夜里，直到十一点睡觉时，十五的月亮依然照旧贼圆贼亮，星光闪烁，天空照样无一点云彩丝儿，连雨的毛儿也没有啊！

　　晚上，躺倒被窝里，山河对身边的阿美说，禁绝，这次预报太不靠谱了！不光没有雨，反而贼晴朗，白昼日头贼亮，夜里月亮贼圆，预报得贼禁绝！

　　瞎费心！准禁绝碍你啥事？

　　奇就奇在，黎明时分，半梦半醒之际，忽听得瓦沿儿滴雨的声音。山河心想，莫非真的下雨了？阿美做好饭要走的时候，说道，外面下紧了。

　　真下雨了吗？

　　那照旧假的呀？

　　哎呀，如今天气预报就是准，要是山河预测期货行情也这么准，该有多好啊！

　　山河近来感受，做交易，中午出去走走，真的是十分必须的。

　　举伞走进雨中的后花园里。树叶草叶都被雨水洗得一干二净，空气贼清新。情不自禁就会来一个深呼吸，新鲜空气立即进入了每一个汗毛眼儿，真的好舒服啊！整个一上午的憋闷，一下子都随呼吸吐了出去，吐得干洁净净，一丝一毫都不剩，身体里充满了雨后的清新空气，好舒爽啊！

　　户外，让人神清气爽，排解事情和生活的压力。人真的应该尽量多出去走一走才好。户外清新的空气，就像汽车需要的汽油，可以让疲惫的生命重新充满活力。

　　所以，许多人都喜好远途旅游，就是这个原理。

　　山河天性里是最喜好旅游的人。可惜近十几年里，险些没有一次真正自主的远游，不能说这不是人生的一大悲痛！总是憧憬着等交易乐成了如何如何，结果至今也没有如何，岁月却一刻不停如流水，呜呼哀哉！每一次想起这些，就禁不住会悲催一番！

　　每一天开盘前，山河都抱着新的希望；每一天收盘后，却都和想象的纷歧样。

　　这就是山河的交易人生。

　　2014年4月16日。

　　中午，山河沿着女贞路上长长的树廊散步。

　　石板路上的雨水，刚被风吹干，给人很洁净的感受。依然是落叶满地，每一片或黄或绿或深或浅的落叶，同样给人很洁净很悦目的感受。那么多的落叶，种种颜色的落叶，以种种姿态躺在石板路面上，给你留下最后的美丽。

　　落叶太多了，有的还在不停地落下来，有的正好就落在山河的肩头。能清楚地听到落叶的声音，似乎要给山河什么神秘的提示。

　　山河来不及弄懂落叶的意思，只感应这无穷无尽的似乎永远也落不尽的落叶，就像自己交易历程中不停犯下的错误一样。落叶后面另有落叶，错误后面另有错误。

　　这哪里是落叶啊，纷纷飘落的都是错，都是山河的错，都是这人世间的错。

　　这么多的问题，似乎都没有答案。

　　2014年4月17日。

　　今天，山河有了新的认识，把交易系统口诀化肯定是有益处的。

　　女贞树下，石板路上，依然是落叶各处。

　　中午散步，山河突然觉察女贞树是很是智慧的一种树。智慧在哪里？就智慧在，它能把自己的凋零、不堪、痛苦，险些隐藏于无形之中。你看白杨树、泡桐树、法桐树、柳树等等落叶乔木，重新一年秋天落叶，一直到第二年春季再发出新叶，这之间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都是光秃秃的萧瑟凄凉景象。同样也落叶，女贞却称之为常绿乔木。虽然女贞也会新老交替，也会每年落尽老叶，换成新叶，但是你发现了吗？我们所看到女贞树一年四季都是不停的绿色，不尽的生机盎然。同样都是老叶落新叶发，但是一个叫落叶乔木，一个却叫常绿乔木。区别在哪里？就在于：落叶乔木是，老叶落了之后几个月才又发新叶；常绿乔木是一边发着新叶，一边落着老叶，落隐于发之中，老叶落尽之时，也是新叶发满之日。

　　女贞，真乃树中常胜英雄也。

　　昨夜又是一场雨，照样被雨水冲洗得很洁净，又照样被风吹干了的石板路上，落叶照样成堆。山河照样快步走过的时候，金黄的落叶照样被踢得刷刷地翻飞起来。还会有落叶，照样落在山河的肩头，用细小但却能清楚听到的声音，照样诉说着一种特别而又神奇的情怀。

　　2014年4月18日。

　　石板路上，女贞的黄叶依然纷纷地飘落，飘落成山河那一颗被期货行情撕得粉破坏碎凄凄凉凉的心情。

　　这几日的行情，山河的系统是赔钱不商量。

　　浮盈18-20点以后，即转头抨击，不仅抹平所有浮盈，而且会突破开盘价防线许多。突破后一直抨击势如破竹也好啊！偏不，又转身回来了，高不成低不就，不尴不尬，不咸不淡，令人狼狈不堪。

　　自以为已经成熟的交易系统，硬是挡不住汹涌退却的资金账户。没措施，只有随波逐流了。

　　几辆小轿车追风逐电般从山河身边飞已往，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就像山河曾经有过的青春。每想及此，似乎一阵伤心在心头狠狠拧了一把。

　　沿着后花园里一个矩形的路线转了一圈，从法桐路刚刚拐回女贞路，三个十五六岁浓妆艳抹青涩未尽的女孩子，扶着两辆赛车很无助地站在路边。

　　其中一个女孩子轻声叫道，叔叔，你会上车链子吗？

　　山河搞明白是叫自己的以后，就走已往，仔细看了一下很久没有加过机油过于干涩的变速链轮，用手按了几下，再转几下脚蹬子，发现自己不能搞定，就站起来说，拐过这个路口，有一修车铺，就离开了。

　　这又是一种无能为力。怎么也做不到，像影戏电视小说传奇里的主人公一样，轻而易举、手到擒来地摆平一切遇到的问题。

　　这也是一种擦肩而过，但却是一种没有成就感没有激情很无聊很平常的擦肩而过啊！

　　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中，我们与车、与人、与事、与岁月，都市擦肩而过，就似乎从来没有相遇，只留下冷酷无情的遗忘稳坐在心头那一个至尊的宝座上。

　　擦肩而过的分分秒秒，擦肩而过的历史，怎能够不把我们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