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扶苏只是看到了这麦仁饭,于是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随口说了出来。
扶苏自己倒是知道这是能够改变整个口粮结构的事情,但其实也没怎么当回事。
并没有将这个事情,当做什么大事来看待。
只是觉得面条馒头肯定要比小米饭好吃,口感不能同日而语。
一开始,小米饭和麦仁饭,吃着还行。
这么多天以来,早已经味同嚼蜡。
嬴扶苏心里早就在黑暗腹诽:小太爷想吃面条……什么刀削面、臊子面、油泼拉条子、菠菜面……想吃……嘤嘤嘤……这落后的古代人……
但关于种植冬小麦的事情,听到冯劫耳朵里,却如同晴天霹雳!
冯劫监察百官,辅助左右丞相处置惩罚国政,自然是懂的。
土地和农事,才是一个国家最基础的工具!
秦灭六国之后,书同文、车同轨这样统一怀抱衡的政策,推行得很是顺利,并没有遇到几多阻碍。
但由于缺少下层仕宦,导致皇权下不了乡,只能治理到郡县。
这改制最重要的,也是其中最难的,土地改制,却总是困难重重。
原本六国的土地,多数归士医生后裔的世族国民所有,寻常庶民很难有耕作的良田。
而六国有许多地方,甚至还在沿用几百年前的井田制。
对土地的利用率低下不说,还涉及六国众多老世族的焦点利益。
这里说的老世族,不光是那些贵族大臣。
还包罗了原本六国的世族封地和村子。
你敢将我们村国民的田,分给那些奴隶和贱民,我们一个村就敢跟秦人血战到底。
而那些庶民,自己没有田,又只能依附于老世族村子。
帮世族种田,换取少量口粮。
类似于长工,但其实比奴隶还不如。
西周以来数百年,都是这样。
秦国能十几年之内灭六国社稷,却对这些六国旧民的村子也没什么措施。
如果只是一个村子,可以轻易灭了。
可总不能把天下的村子,全都一次杀完了吧?
只能徐徐图之。
当年商鞅变法的时候,一开始也不敢轻易去动田制的革新。
实际上卫鞅入秦,最先提出来的就是农恳变法。
但是整个变法前九年,都没有动过田制。
直到变法的第七年商鞅率领秦军,围攻魏国国都安邑,打败魏国,携战胜之威,力压秦国老世族。
变法第九年,将秦国国都迁到咸阳,彻底将老世族削弱。这才‘为田开阡陌’,开始了第二期变法。
初开阡陌的时候,也曾遭到过秦国老世族的拼死阻挠。
又过了好几年,才有所小成。
商鞅变法,废井田,开阡陌,让秦国的国力大大提升,对土地的利用率也更大。
使得秦人年有余粮,能够强于六国。
那时的秦国,供养百万雄师和数百万运粮民夫,碾压六国,也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统一六国之后,却反而被六国这些杂乱的田制所拖累。
细细算起来,燕赵齐三国之地,征收上来的那些粮草,刨去郡县开销,连供养北方三十万雄师都很吃力。
尤其是那个燕国,几百年来死守周礼,还引以为傲。
田制革新甚至发作了多起械斗冲突。
北方修建长城的许多徭役,甚至得自己带粮食,或者家人给送粮,才气养活。
而巴、蜀、黔中这样已经彻底变法好几十年的秦国地,却能够同时供养五十万南征雄师和修建灵渠、驰道的几十万刑徒、徭役。甚至还分出来一部门,供养了修建丽山园和阿房宫的七十几万刑徒。
其中区别,可见一斑。
不外……
始天子陛下下令南征百越,征发五十万雄师。又征发刑徒、徭役修建灵渠。几年下来,用光了整个巴蜀的粮仓。
北征匈奴,将整个旧齐国地,乃至燕赵的粮食,也泯灭一空。
每每下方官员上报求粮,都是朝廷最头疼的事情。
国府粮仓,近十几年来,都是捉襟见肘的。
不外秦国尽管捉襟见肘,但照旧一直死守钱粮底线。
尽管这么多年征战,却也没有提高过钱粮。
商鞅变法提出,秦法的信,是最基本的工具。
朝令夕改,是法治之大忌!
田租十率一,定下来,便少少去改变。
秦法凭据每年的收成数量,抽取十分之一作为钱粮。
好比一亩地,这一年产粟米15石,田租就是1.5石。
这个租率,是稳定的。
另外,会在所有田地中,选取约莫十分之一的良田,作为租田。
租田为黔首配合肩负耕作,收玉成部归国有。
这就是秦法中所有的钱粮。
如果国府再需要粮食,向民间再征收。
则是以买,或者借的方式,来向民间收取。
买粮好理解,而如果是借。
那来年丰年,要少收田租以还民,或从租田收成中,拨粮还民。
如果因为连年征战,国府实在还不了的,会凭据耕作立功来拜爵送还。
但这仅限于彻底完成变法的旧秦国地。
原本六国的属地,许多连田制都还没改,税收大多凭据六国旧时方案收取。
税收少,还屁事多。
冯劫深深清楚,这十几年,秦国虽然一统天下。
但总体照旧靠着旧秦地的老基础在撑着。
产粮就那么多,早已经是有些入不够出。
若是长令郎所说的冬小麦的脱壳真能大批普及民间,那么秦人的口粮完全可以换成小麦。
若粟米每亩能收15石,冬小麦就能收到20石到22石左右。
虽然,巴蜀黔中的水土,是能产粮15石的。太原郡气候干旱,即即是最耐旱的粟却也只能产粮10-12石。而冬小麦的收成,也可以在15-18石以上。
如果将粟换成小麦,粮食要增产近三成。
那么粮食问题,便能够极大的获得缓解。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想到这里,冯劫深知事关重大,竟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思考起来。
但思前想后,照旧觉得风险极大。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这可是要饿殍千里的大事。
“长令郎,此事太过于重大,老夫思前想后,也难决断。”
嬴扶苏道:“能不能先在租田里,先实验?如果可行,来年再推行普及?”
冯劫考虑很久之后,点了颔首:“如此甚好,但租田还要兼顾军粮和国府粮库,也不能全部一下都换成冬麦。换三成到一半,比力稳妥。”
嬴扶苏立刻笑着同意:“好好好,这事就交给冯公卖力了。上郡那边,我让上将军蒙恬和冯职派人跟你相同。冯职是冯氏族人,你们比力熟悉。我就不管啦。”
说着,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将目瞪口呆的冯劫,留在了房内。
冯劫愣了半晌,差点气炸了肺。
什……什么就交给老夫了?老夫是御史医生,又不是太原郡守!
况且,什么……什么你就不管了?
扔给老夫一堆政务,也就而已,这还把农垦之事,也扔给了老夫?
有这样当甩手掌柜的吗?
最……最要害的是……
始天子车队,那么多百官。
你也不派几个协助老夫!!
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往死里薅啊!
简直欺人太甚!
羊?
想起肮亓烤羊和羊汤。
冯劫虽然气愤,但照旧没吃饱。
无奈之下,一边腹诽,一边坐到案后。
本想抓起羊腿再啃。
可想其那令郎扶苏憋笑的样子,冯劫狠狠抓起一旁的小刀。
又狠狠片下一大片羊肉,塞入口中。
可接下来,冯劫心情一窒。
他又连忙喝了一口羊汤。
凉……凉了……
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