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天

　　民国八年。

　　这段故事若是现在讲起来，各人习惯称那年为公元1919年，苏家倒了，二小姐毓贞被送进了奚家。

　　据说是苏家家主在政府里为官，失事受了上头的带累，免不了牢狱，只得将女儿几个部门别送到远亲家去。

　　但这事要叫我自个儿来说，那是个格外闷热的夏天晌午，我正在自己院里逗鸟儿，父亲便来了。

　　苏父：“毓儿。”

　　父亲虽然嘴角笑着，眼里却是急慌慌的。我一声“爹”还没来得及应，他便继续开口了。

　　“爹有事要走一阵子，你去你奚伯父家住一阵子好欠好？”

　　简陋天儿热的时候脑子都是混沌沌的。我趁着这股混劲儿，纵然觉察出了父亲语气里的差池，却也都没有深究。

　　“嗯，那我湖兰姐姐，去不去？”

　　湖兰是我大姐，我平时便极依赖她。大姐人如其名，长得温婉，气质沉静，我每每盯着她都不由得发痴，双眸似湖，颦笑如兰。彼时的我还未完全长开，加上性子不是个好静的，在大姐身边越发被衬得像颗蹦豆子。可我自己不在乎，似乎天生就对那悦目的脸欲罢不能的喜欢着，加上大姐好性儿，事事宠我，我便极乐意黏着她，巴不得天天在后面随着。

　　苏父：“湖兰要去她二叔家呢，爹也依她。”

　　我一听便急了。

　　“那我也要去二叔家！”

　　“哎呦。”苏父失笑，“你这丫头见天儿地不着闲，放过你湖兰姐姐好欠好？”

　　“湖兰是个好静的，身子骨又不及你皮实，你课也让她歇歇。去找你轩儿哥云儿姐玩去欠好嘛？”

　　“你轩表哥和你能闹到一处去了，你俩人玩再好不外。”

　　“而且爹可听说，你苏伯父给他俩人不知从哪儿寻了个教书的先生，除了会念书，还会唱曲儿呢。”

　　“真的？”

　　教书的先生，还会唱曲儿？我听的心里痒痒，止不住的好奇，便一口允许下来。

　　“那我听爹的，就去奚伯父家。”

　　“乖，那爹明儿就把你送已往了。”

　　“行，这天儿热着呢，爹你早些回屋吧。”

　　我本是随口一说，却见父亲似乎是哆嗦了一下，慢慢仰头望天。

　　苏父：“热吗？”

　　“要变天了啊，毓儿。”

　　“要变天了。”

　　说着便佝偻着腰背颤巍巍地走了。

　　我在原地看着，心里说不出的不踏实。

　　父亲岁数不老，身体康健，这一辈子也没失意过几回。我是少少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不是少少，准确地说，除了母亲去世的时候，父亲从未像这样一般过。

　　“……”

　　我往下压了压心里的不安，伸着脖子看外头的天。

　　果真是一层一层乌压压的云，看着就叫人透不外气儿。

　　还真是要变天了呢，得赶忙回屋，仔细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