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旧友

　　偏头一看，却是一位身姿清瘦挺拔的玉面小郎君，在晏客阁楼前恭迎驻足来宾。

　　“整切。”

　　沧桑降低的声音从斗篷当中传出，小郎君马上愣了一下，又满面笑容地上前迎人。

　　“整切”是商贾交易内的专业术语，形容易换之物数目庞多或者十分珍贵，寻常之人基础没有时机接触到这个词。

　　由此他推断出，眼前这位老者，肯定是大有来头！

　　至于对方掩面遮目就更容易理解了，哪位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妙手会以真面目见人呢？

　　“仙尊这边请。”

　　玉面郎君敬重地在前方引路，不多时，二人便到了一处古香古色的花厅内。

　　“不知仙尊是要整切何物？”他开门见山道。

　　唐熙内心默然，这个地方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单是一路走来，穿过几进回廊、两栋大厅，直至后院花园，都足以说明这拍卖会场背靠财力雄厚的门阀士族。

　　而且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感受，似乎有人在暗处一直紧盯着她，而她又不能轰轰烈烈地揪出其人，这种感受实在憋屈。

　　压下不适感，她口齿混浊道：“二十四瓶中品洗髓丹，五瓶下品金刚丹，四十三瓶中品回春丹，左右可是能收？”

　　玉面郎君眼神一亮，“收的，收的！不外数目过多，需要鉴丹师和堂主亲自来一趟，还请仙尊稍候片刻。碧柔！”

　　“奴婢在。”厅门外进来一位八九岁的小女人，长得水灵灵的。

　　“上螺春灵茶招待贵宾！”

　　说着，这位小郎君脚底抹油似的从正院飞驰而去，边跑边为招得了这么一大庄买卖而感应兴奋不已。

　　下品回春丹比力常见，普通炼丹师手艺精湛些便能少炼出废丹，四十瓶不外是一年的事。但这位老者，可是一次性拿出四十多瓶中品回春丹，比下品药效强了不止两三倍，杂质毒素含量还少。

　　不仅有中品回春丹，另有中品洗髓丹，下品金刚丹！

　　他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这么多瓶宝丹，若是这单能成，只是提成便能下半年吃喝不愁了！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加速了脚下的法式。

　　花厅内的唐熙并不知道那玉面郎君的内心计划，她正百无聊赖地端着灵茶啜饮，就见到三四小我私家影迫切火燎地赶来。

　　“左右可是要脱手宝丹？”

　　为首的中年男人相貌堂堂，仪态大方，一看即是之前男郎提过的堂主。

　　唐熙点颔首，从储物戒中取出可观的几十瓶丹药：“如需鉴丹，请自便。”

　　霍潇大眼一撒丹药品阶，也是心中一喜，果真如小邱所说，大量中品！而且看着品质上佳！

　　“丹药数量太多，判定需要较长时间。”霍潇下定决心顺水推舟，卖小我私家情，“不如仙尊先去拍卖会场凑凑热闹？您放心，特意留了贵宾厢房，不会扰了您的清净。”

　　这话说得倒是漂亮，唐熙也正想到拍卖会转悠两圈。

　　没钱？看看总可以的嘛。

　　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消费，活人总不能被一泡尿给憋死了。

　　“可以。”她操着一口浓重的垂暮之音体现同意。

　　碧柔在前方循分守己地迈着小碎步带路，唐熙在后方亦步亦趋，脑海中回荡着刚刚花厅内三人炙热的眼神。

　　市场价钱通常是十块下品灵石一颗下品回春丹，她拿出的中品丹药，一瓶就有十二三枚，简陋一算，小一万下品灵石就能收入囊中。

　　而较为稀有的洗髓丹则是近些年供少于求，价钱一直在虚升，不外保底预算也能回血个几千块下品灵石。

　　至于金刚丹更是可以强化金身，在作战中可维持体修基本抗击能力，属实更为稀有，一点也不用担忧出价的问题。

　　这么一算，似乎也可以勉强回本了。

　　唐熙正美滋滋的打着小算盘，猛地神识捕捉到一丝阴狠狠毒的恶意。

　　照旧那股阴魂不散的目光，不外这次的目标不是她。

　　那会是谁？

　　这种背靠门阀士族的中型拍卖会所，基本没有人敢轻易冒犯。会是谁在此明目张胆地偷窥他人？

　　她平稳了一下由于张皇而紊乱的脚步，继续随着前方婢女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进了诺大的拍卖园地。

　　整个园地包裹在一片昏暗之中，只有中央的椭圆形展览台明亮宽敞，从屋顶上方直直地打下一束耀眼强光。

　　卖力人正站在台上滔滔不停地论述着正在拍卖的物品，台阶之下蜂拥着无数修士，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手中的宝物。

　　络绎不停的赞叹声和人头攒动的热闹局面，将整场拍卖气氛炒得如日中天。

　　“贵宾楼上请。”碧柔侧身做了个手势，随即又在前方开路。

　　两人平静地一前一后上着台阶，突然在转角之处，唐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一改往日的纵脱不羁，极为成熟稳重地与另一位青年攀谈着什么。

　　话语间已到身侧，唐熙眼疾手快地瞄了一眼，对方面容平庸，与昔日英俊潇洒的面孔毫无契合。

　　两人擦肩而过，犹如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但近在咫尺的清冽气息和降低磁性的嗓音无一不在提醒她，就是他。

　　悦莫星。

　　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何还要顶着这样一张脸？

　　“这一次不能灭了楚家？”

　　模糊间，唐熙只能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精确捕捉到这一句话。

　　一句冷漠至极的话，似乎杀人灭族就像饮水用饭一般简朴。

　　她下意识就想压低黑斗篷，却在五味杂陈的情绪推动中，阴差阳错地碰到了他的胳膊。

　　悦莫星立刻停止了攀谈，冷眸瞥向唐熙，沉沉地犹如深渊巨口，释放着隆冬的冰刺，狠狠扎向唐熙。

　　曾经无法理解小说中目光冷冽杀人、脊背发凉的描写，一致以为是夸张手法，在现在突然醍醐灌顶，绝望地感受了一把。

　　正是强烈的窒息感让她突然反映过来，自己这身装备是精心设计过的，对方肯定不会认出她。

　　但不宜牵扯过久，否则以二人的熟悉水平，早晚能看出眉目。

　　她装作惊骇不安地赔罪道：“歉仄，老夫腿脚未便，扰了二位雅兴，实在是歉仄！”

　　悦莫星眯着眼睛上下审察着她，心中稍稍浮现出一种诡异的感受。

　　他身旁的少年却在现在敦促道：“阿琛，只是个耄耋老者，你也太草木皆兵了吧。下午还要赶路呢，再不走来不及了。”

　　时间似乎凝滞在这一刻，周围喧嚣骚动突然抛之九霄云外，楼阁之下的哄闹加价逐渐模糊，只剩下她一颗方寸大乱的心脏，强劲有力地扑通跳跃着。

　　一秒，两秒……

　　煎熬的审判似乎连续进行，而且毫无收剑的计划。

　　唐熙紧张得满身直冒冷汗。

　　半晌，他收回审察的目光，和少年有说有笑地继续下楼。

　　听着二人远去的脚步声和攀谈声，唐熙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转身踏入二楼阴暗朦胧的包厢内，紧绷的肌肉才得以缓解。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悦莫星。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人们口中的纨绔大少，资质卓然，却整日懒懒散散，招猫逗狗，好逸恶劳。

　　如今细想起来，一个纨绔子弟，又怎会被悦家上下世族如此看中，且修为与司徒辙这种天才少年平分秋色？

　　往日被淡忘的零星碎片现在拼凑在一起，令原本清晰可见的桀骜少年逐渐崩塌，又重新糅合成带着警示冷漠眼神的另一道陌生身影。

　　片刻，才觉察握着茶盏的手，还在轻轻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