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兴中学的全称叫做文兴镇中心中学校,是文兴镇教委下属一镇两乡共计八所中小学校里面最重要的一所。
所以,虽然文兴中学在东江县规模内十分普通,但校门口也立着一个还算阔气的标配门楼,一个大门两个小门,正中横写四个大红字:【文兴中学】。
校门旁边,另有个小水泥房,即是门房王大爷事情和日常生活的地方。
现在简陋的门卫室中,除了王大爷外还特别坐着三小我私家。
一个老头,头发花白,面色有些病态的虚弱,但身板挺得笔直,身上的白色短袖衬衫也撑得板板正正;
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男子,穿着当下正流行的冰丝间条Polo衫,一头地中海露出埕亮的大脑门,笑容倒是和善,正夹着根烟,两手张开靠着椅背微微抖着腿;
最靠门的地方坐着一个稍稍年轻些的男子,年约三十三,平头小肚腩,正将手里的电话一合,放回腰间的皮套子里,笑着对其余二人道:“彭校、倪校,许二娃说走到加油站了。”
病老头站起身,“那我们出去等吧。”
小平头笑着道:“从加油站过来另有一阵呢,外面太阳大......”
话还说着,病老头已经走出了门卫室,地中海跟在身后,轻轻拍了拍小平头的肩膀,小平头赶忙闭嘴跟了出去。
十一点半左右,正是日头凶猛的时候。
只在太阳下站了一小会儿,背心就渗出了汗水。
但病老头依旧身姿挺拔,并未挪步。
所以,身旁的另外两人也都没有说话。
幸亏那辆面包车并未延误,很快泛起在三人的视野中,然后精准地停在三人面前。
姜至和许大勇、杨兴三人推门下车,朝着三人走去。
这边期待的三人也在病老头的领导下,迎上去两步。
小平头笑着道:“三位新同事一路辛苦了,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文兴中学的彭校长,这位是倪校长。”
姜至正计划伸手,许大勇一个跨步上前,抢先握住了病老头彭校长的手,“彭校你好。”
一旁的杨兴也伸出双手敬重地握住了高高峻大的倪校长的手,“倪校长好。”
姜至微微一笑,顺势朝着身边的小平头伸脱手,“领导好,我叫姜至。”
各自交织握手之后,彭校长笑容平和,“三位一路辛苦了,谢谢你们来到文兴镇,为我们文兴镇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我代表学校接待你们!”
说完他指着一旁的小平头,“这是我们的教导处徐建军主任,今后你们有什么问题要多跟他交流相同。”
许大勇和杨兴一怔,连忙又再度跟徐建军握了握手,说着多多看护之类的话。
局面一时有些尴尬,一旁的倪校长微微一笑,“彭校,三位老师也辛苦了,照旧先请他们去宿舍安置吧。”
彭校长哈哈一笑,“是是是,我都忘了,这么大日头,就别站太阳底下说话了。徐主任,你带三位新同事已往宿舍安置,咱们晚上再见。”
说话间许二娃也将行李都搬了下来,三人各自取了,姜至朝着许二娃点了颔首,说了声谢谢。
看着三人在徐建军的领导下慢慢走远,有些老迈的彭校长轻声道:“是纷歧样啊!”
倪校长抹了一把大脑门,嗯了一声,“简直,这样的人才要好好利用。”
彭校长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淡淡道:“你看着掌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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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随着徐建军在一排老旧的砖房前停步,一个蹲在屋檐下吸烟的男人连忙站起,迎了上来。
小平头徐建军指着来人,“这位是老刘,学校后勤方面的事情都可以找他。”
“三位好,来抽支烟。”
老刘顺势从胸前掏出一包白盒红塔山,堆着笑递了已往,却没想到三人都推脱说不会。
老刘笑容稳定,顺势就给徐建军递了一支,资助点上,然后叼着烟就从手边的袋子里摸出三把崭新的贴着编号的钥匙,随机地分给三人。
然后指着他身后三扇打开的房门,“三位的宿舍是挨着的,1-7、1-8、1-9,都是好数字,这是门锁,条件不算太好,但是里面床啊,柜子啊,书桌啊什么的都有,也都扫除洁净了,你们看看有什么缺的就找我。”
徐建军也笑着道:“那行,你们先收拾收拾,知道你们有好些工具要置办的,所以学校特意把接风宴部署在了晚上,晚上六点,咱们校门口见。”
说完徐建军和老刘都离开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姜至拎起箱子,朝着另外两人微微一笑,“先安置下来吧。”
他推开107的房门走入,扫视一圈,老刘还真半点没撒谎:
【条件不算太好】,很差虽然算不上太好;
【床啊,柜子啊,书桌啊什么的都有】,但也只有床、柜子和书桌;
【都扫除洁净了】,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是很洁净。
果真是个实诚人啊.......
房间号,屋里的陈设,一切都和影象中一样,但现在的姜至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姜至了。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想象着接下来的生活,简直有些难以接受。
他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心中突然生出一种立刻出去租个屋子的激动。
幸亏他迅速冷静下来,不急在这会儿,过些天慢慢物色就是。
在文兴中学,只要不影响轮值查夜,出去住是不会惹人非议的,甚至于学校还会举双手接待。
因为教师宿舍实在是太紧张了。
但眼下的学校里,除了在镇上买了屋子的少少数老师,大多数都照旧宁愿拖家带口住在学校的。
究竟不要钱。
攒下钱来去县城安家置业,才是大多数乡镇教师们最终的选择。
将行李全部放下,姜至掏脱手机,给沈知墨拨了个电话已往。
“喂?”电话那头传来沈知墨好听的声音,微微有些气喘吁吁。
“我到学校了,住进宿舍了。”
“嗯好,注意宁静。”
......
姜至无语道:“你是在我宿舍里面埋了地雷吗?”
“啊哈哈,不是不是,我在跟我妈妈提工具呢!”沈知墨也反映过来,哈哈一笑,“宿舍条件怎么样啊?”
“不算太好,工具还挺齐全的。”老刘那一套对姜至来说更是手到擒来。
“嗯,我这边条件就比力一般,但是楼下有门卫,爸妈说还比力宁静。”
“那就好,行吧,你继续忙着,帮我跟叔叔阿姨带个好,我也要去买点工具。”
“好。”沈知墨爽性地挂断了电话。
姜至挑了挑眉,正要将手机放进裤兜,机身嗡嗡一震,一条短信进来。
沈知墨:我好想你。
他神色微动,嘴角翘起,手指愈发熟练地按动着键盘:那我考你个问题,我、羊、狼、吃这四个字怎么组合?
过了片刻,沈知墨回了过来:不知道。
姜至越发熟练地按着手机:狼吃羊。
沈知墨:我呢?
姜至:你在我心里。
东江中学,也就是所谓的县中教室宿舍,沈妈妈看着站在门口握着手机的沈知墨,“墨墨,你快进来吹吹风扇,门口那么热,看你热得满脸通红!这个姜至也真是的,发短信也不知挑时候。”
沈知墨放下手机,偷偷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吐了吐舌头,去帮着收拾工具去了。
沈爸爸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有些说不出是个啥滋味,只能默默一叹,埋头继续部署房间。
文兴中学,姜至小试牛刀,满意收手,转身锁好门,走向校门外,他也有一些生活必备的工具要置办。
沿路熟悉的景象映入眼底,尘封的回忆从深海里被扯起,曾经的一幕幕都如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过。
这个转角的路灯下,他曾经没收过一封情书,看着那上面用彩色带着亮粉的笔写出的爱你一万年哑然失笑;
那个角落的宿舍里,他曾经抓过一帮偷摸赌钱的学生,没收了他们的赌资换成了等额的饭票,没想到过了两天照旧三天又抓住他们拿饭票赌了起来;
这头的围墙根儿下,他曾逮住过几个吸烟的小子,从他们兜里搜出一把五毛两根的散烟;
那头的校门口,他曾喝退过一帮敢跑来堵门的混混,倒不是他多厉害,只因为对方领头的正是他第一届带过的学生;
......
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回忆的翻涌,丈量的,是姜至在这儿待过的十年时光。
所以他愿意回来,愿意来做一些纷歧样的事情。
那些曾经很想做却受限于能力做不到的事情。
就这么一路想着,很快便走到校门,追念起刚刚校门口迎接的那一幕,姜至微微一笑。
许大勇和杨兴还不知道,那看似平静的局面下,有着哪些诡异的暗流。
文兴镇中名义上的校长简直是先前那个病弱的老头,彭大仁。
但是因为五年前,彭大仁查出了些慢性病,身子不太好,本该升迁的他就爽性留在这儿不动了。
两年前,他的病情又有些恶化,就慢慢不怎么理事了,副校长倪波便事实上挑起了学校的担子。
而徐建军这个教导主任,也正是倪波一手提起来的。
所以才有了先前徐建军当着彭大仁的面,介绍倪波时也直接称谓其为校长,一个副字的有无,其中微妙如今的姜至自然看得明明白白。
在校门口的一个小吃店随便搪塞了一碗米粉,姜至去一家日用杂货店买了一大堆生活必须品,走回宿舍收拾了一阵。
然后又去买了些床上用品,然后再回去收拾。
足足等到下午三点半,姜至才终于将自己这个宿舍简朴部署成型。
用水桶接着水,站在房间角落用几块砖头象征性围起来的“淋浴间”冲了个凉水澡,总算舒服许多的姜至仰倒在硬邦邦的床上,心绪庞大。
这就算是回来了!该准备开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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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兴中学副校长倪波也住在学校,现在他的家中,小平头徐建军敬重地坐在他的劈面,聆听着他的指示。
倪波从手边的烟盒里扯出两支烟,递给徐建军一支,徐建军连忙身子一抬,接过烟的同时已经掏出打火机,弓着腰双手凑到倪波面前,按动了火苗。
倪波凑已往点燃,靠回椅背,翘着二郎腿,“你对那个姜至怎么看?”
徐建军点上烟吧嗒一口,眼珠子微动,“我们这个学校,还没有过重点大学的本科生来过呢,我觉得可以好好培养一下。”
“呵呵。”倪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斜眼瞥了徐建军一眼,“那你说这么一个重点大学的本科生,怎么就到我们这儿来了呢?”
徐建军面色一滞,“领导,您的意思是?”
“我们的眼光一定要看得远,看得广。”倪波笑了笑,伸出夹着烟的手一晃,“你说,他去哪儿是由谁决定的?”
徐建军缄默沉静地抽了口烟,“教育局,至少是人事股。”
“这就对了。”倪波冷笑一声,“那你说教育局为什么要把这个姜至弄到咱们这儿来?”
徐建军面色一肃,“如果这个姜至是冒犯了领导被发配过来,结果咱们却当个菩萨一样供起来,那上面肯定会觉得我们不懂事,说不定还会怪罪到我们!”
他眉头一皱,看着倪波,“那我们也收拾他?”
“哪儿那么简朴。”倪波摆了摆手,“你想想,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如果领导是真的看重他,只是让他下来镀镀金呢?”
被倪波这么一点,徐建军面皮一抖,这个推测反倒是最有可能的!
究竟姜至的籍贯在邻省,跟南德和东江的领导无冤无仇,领导不大可能莫名其妙地打压他,镀金的说法反倒是更合乎逻辑的。
倪波笑着将烟头摁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所以你想到怎么办了吗?”
徐建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抿着嘴思考了一阵,迟疑道:“我们应该先想措施弄清楚领导的真实态度,然后再进行针对性的部署。”
“哎,你啊!”倪波叹了口气,“我一直跟你说,不要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做事情要突破通例,到了一定级别,能力就比态度更重要了。”
倪波若有深意的话落在徐建军的耳朵里,让徐建军立刻心神一紧,身子微微朝前挪着,半拉屁股搭在椅子上,看着倪波,“领导教训得是,我一定多努力。”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
倪波在心里一叹,但是眼下他手里也就徐建军这么一个忠心耿耿又用得顺手的人,也没措施,他看着徐建军,伸脱手指在茶脊亓了点,轻声道:“让姜至去带初三结业班。”
徐建军一愣,“结业班?直接就去结业班?”
都说到这个份上都还不明白.......倪波心里翻了个白眼,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如果上面领导是想培养他,我们这也算是为他缔造时机,领导挑不出一点毛病。如果上面领导是想收拾他,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多数带不出什么结果,这也算是为领导进一步收拾他缔造条件了!我们拿捏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如果带出结果来了呢......徐建军下意识地想着,旋即一摇头,那不行能!
他立刻挑起大拇指,佩服得五体投地,“领导,妙啊!这一手进可攻退可守,就连姜至自己肯定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实在是高!佩服,佩服!”
“行了!”倪波自矜一笑,徐建军能力平平,他愿意留在手边,不就是为了这马屁听着舒坦嘛。
“你下去做做老常的事情,就把他那个班给姜至。”
徐建军连忙颔首,“领导放心,这好办,老常不就是图点班主任津贴嘛,让他带新生一样的。”
“别出岔子。”倪波收敛神色,郑重道。
徐建军连忙严肃颔首。
正说话间,倪波腰间的手机响了,他熟练地拨开皮套,取出电话,一看来电显示,笑容立马浮现在脸上,“兰镇长,你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挥了挥手,徐建军识趣地起身走出房门。
他扭头看着远处姜至所在的一排低矮的水泥房,抽了口烟,将烟头朝地上一扔,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