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使之音
这虚弱的束缚，意义何在？但它去哪里了？世界的指路者，金色的虚灵，它在哪里？
它走了。抛弃了我。我在哪里？
晨曦与薄雾。
“梅尔！你这个废物！去打盆热水来！”
这个小本本真的不是万能的。多数时候，它的作用就只有缓解焦虑。早春时节，寒意并没有完全消退。相反，它们变得越发灵性了。隆冬的棉衣配上屋后嫩绿的新芽，有点滑稽。露水和雾气让柴火湿润异常。真是活该！
自己的婶婶是村里的接生婆，这真是太幸运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自己这么幸运的人，生活真美好不是吗？柴火总算是着了……
荆条栅栏破得要死，围着一块黝黑的刀尖转角地。夜晚为它盖上一层羽衣般的冰碴。红日徐徐升起，薄冰开始融化，留下一片难以立足的烂泥。栅栏以北几丈即是布雷吉沼泽的边缘，瘴气缭绕，就如同黑暗国家的边疆一般，令人望而却步。
这孩子长得像父亲多一些。真好。不管别人怎么想，这可真好。穷日子不是永恒的，至少和那些神明没法比。明天到镇上走走，看看能不能找点新营生。
烂泥沼泽烂泥村；破烂集市破烂镇。这孩子可不会一辈子都窝在这个鬼地方。等到“笨蛋梅尔”转运的那一天，让你们所有人都惊掉下巴。天呐，她笑得可真悦目。
仲夏的晚风。
“就这么点儿？”
“老汉斯最近手头有点儿紧。”
“他手头没有不紧的时候。听我说，他就是在拿你当傻子骗呢。”
梅尔一如既往地傻笑。艾梅达是个好妻子，她的牢骚就仅仅是牢骚而已。
这个男人迫不及待地和小女儿分享自己刚领到的“薪水”。叫“字”也好，叫“单词”也好，横竖五个抵一个铜币。
梅尔不认为老汉斯是在骗他。有教自己这些工具的时间，干什么赚不到一个铜币？他确确实实是手头很紧。
“那是什么？”小女儿指着远方的点点荧光。
“应该是……沼泽的精灵吧。”
“不是幽灵？”
“应该不是。幽灵想去哪就去哪，怎么会在这个破地方呆着……”
托老汉斯的福，那个小本本上的工具越来越多了。沼泽朦胧又神秘，就这样看着它渡过漫长的一生，真好……也真可怕。
“这些是啥？”女主人有些气愤。
“鸳尾草。你知道的。”
“我知道这是鸳尾草。你计划让我们娘俩晚饭就吃这个？！”
“这工具不错的。”
这工具是“不错”，前提是多放点儿盐。托付你下次带点儿盐回来！艾梅达转过身来，发现小女儿正津津有味地享用她的野菜大餐。她的脸上除了雀斑，另有幸福和满足。而且……她快要吃完了。
万物初始的那一天。
“大清早的你不去捡鸭蛋，在这发什么呆！”
“今天纷歧样，艾梅。今天纷歧样。”
“有啥纷歧样？你是不饿？照旧不渴？照旧不想蹲茅坑？照旧不那么傻了？赶忙的！！”
梅尔就似乎没听见一样：“今天是莉琪的生日，我想带她到镇上去。”
呃……忘了。女人气消了一半。也许除了发薪日，真的另有其它值得记着的日子。这个傻瓜从来都拿不到完整的薪水，还自以为占了老大自制。那些破烂书有个屁用！算了，干草可是稀罕物。屋后的茅坑会需要这些垃圾的……
“茅厕！亲爱的。文明人管那个叫茅厕。”
这对话……可真是跳跃。女人感应有些头昏脑涨。
如果不是那些芦苇编织成的草席，这地方可能基础不会有名字。难以置信，他们把它叫做“镇”。
老汉斯热情地向梅尔打招呼，天使堂的孩子们也在。这些鸡照旧在随处乱跑，好大的灰呀。梅尔并不讨厌这些灰尘，干燥的感受真不错。
“明年春天……呃……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莉琪可以到我这里来。”
“我倒是想。但是用度方面……我……”
老汉斯摘下帽子，用手捂在胸前。
“这地方从来都雇不起工人。梅尔，我是说……这么多年了，我很谢谢你，孩子们也是。你是我的朋友。”
“那可真是太好了。”
梅尔用一个拥抱与老汉斯作别。
“对了！生日快乐，我们的怀亚斯小姐。”
老汉斯取出一本书塞到莉琪怀里。《被遗忘的狂法师与冥王权杖》，玛可斯.莱文的著名小说。这孩子很勤学，过些日子应该就可以阅读了。
“谢谢你我的朋友，你可真是太好了。”
阴云遮日。
痛苦的并不是自己，但心中如巨石重压的感受却挥之不去。传说瘟疫是来自沼泽，人们已经开始焚烧那些待售的草席。今年会很难熬，特别难熬。
“别洗了。你会生病的。”杂货店的妮丝艰难地侧过脸，对莉琪说。
“没事儿，我壮得很。”女孩给出一个辉煌光耀的笑容。
这孩子预计是忘了。她在这已经一天一夜了。
“这可真是，好事无量啊。”杂货店的妮丝叹息道。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听见“好事”这个词了，转头问问汉斯先生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汉斯想要重启祭祀仪式。物资很匮乏，人们也已经习惯了冷落神明。天使堂只是一间破烂的小学堂。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会，也不需要到这里来。他看着早已失修的天使御座，这里供奉着七座圣龛，灰尘四布。等一下……怎么只有六座？！
“莉琪！你个死丫头！你屁股底下坐的是什么！！”
星月流转。
睡不着。晚饭似乎没有吃饱。
这个季节蚊虫多得可怕。床在窗边，却看不到星星。草席盖住的是整个世界。
父亲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除了自己，没有人觉得他还在世。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一个不安的夜晚，母亲从睡梦中惊醒，大笑着冲进了无边的布雷吉沼泽，再也没有回来。
奇迹一个也没有发生。这不是天使们的错，是自己的。自己没有带来奇迹的能力。没有那些知识；没有那些力量；没有那些可以支付的工具。
祈祷只是个习惯而已。汉斯先生每天都在做这件事，从自己照旧个孩子开始。没有用，但从不中断。
如果天使不存在，祈祷毫无意义。如果天使存在，我们需要为它们做的事情，是祈祷吗？它们睿智到难以理解，会在乎这件事吗？为自己做这件事，为自己找到心灵的依托。这……看上去……挺偷懒的。
天使不会资助任何人。它们在遥远的维度吟唱着无人能懂的歌谣，从时光的伊始直到终焉。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我们。它们只会……光耀我们的梦境。告诉我们什么最美；什么最智慧；什么最有力；什么最令人敬畏；什么最神秘莫测……
这光线万丈的梦，会照耀我们迷失的旅途，给我们资助自己的力量和勇气，让我们能够忍受巨大的痛苦，完成难以想象的伟业。也许，这就是天使资助我们的方式。那些故事自己就会给我们带来幸福，尤其是在睡前阅读的时候……
晚风无法沁润这间小小的卧室。少女合上手中的书本。有些人，可以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引发奇迹，也许另有信仰，只是他们并未察觉而已。但是为什么？这些法师们似乎并不幸福。
在这个小乡村里并不能找到答案。也许……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到了……该彻底离开的时候了。
大海的力量如此伟岸。不应在此时祈祷。但是，教诲又在哪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不痛苦。什么也感受不到。
你是如此吸引着我。为什么？就这么简朴？这不合逻辑。穿过迷雾之地，经历漫长的旅途，来到这座都市。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我向你索取，什么也未曾支付。我一无所有。那包已成碎屑的事物，曾是春天翠绿的栗树枝，你是否已经收到？
也不是什么也看不到。载着一具躯壳的小船，不能被海啸吞噬，飘荡着。视线怎会能够穿透如此深厚的海水？
“你想要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想要。”
“错了，重新答。”
“我想知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照旧差池。”
“我……我想知道……我能为自己做些什么。”
“差不多了。”
“我想要……和最美的故事书中所说的一样；沐浴着万丈光线；能够温暖一切血肉和灵魂；能够为我，为你带来幸福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