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成启用仪式的前两天，闫世松带着顾老神医和麟儿，搭船赶赴入海县英租界圣福堂。
闫世松押来一马车药材，有百川堂捐赠的用于免费救治穷苦人的舍药，也有谷雨年老才送到百川堂的几棵大北山老山参，另有些此外名贵药材。
金老爷闻讯，敏捷派人将顾老神医接去金府盛情款待，小四又少不了一番鞍前马后的陪伴。
晚间入睡前，小四用清凉的井水将师傅床铺上的凉席擦洗过，又用蒲扇扇风吹干。
待床铺清爽微凉，刚刚服侍师傅躺下。
小四手执蒲扇坐在师傅腿边，一只手为他捏脚，一只手为他扇风。
小四试探地问：“师傅，我姐当上圣福堂的大掌柜，您是否可以留下，不回闫家埠了？霍华德院长也挺希望您能留在圣福堂。”
顾老神医道：“我和世松一起住惯了，何时世松决意来此地定居，我再随他一同前来。”
小四噘嘴：“师傅就是偏心大少爷。”
顾老神医道：“我那鹤桐老友当年没有看错人，世松果真是个经管药铺的妙手。现下的百川堂，已不比从前，主顾翻了三番不止。”
小四不平气，给师傅按捏着脚掌，说道：“您眼里不要只盯着大少爷，我才是您的关门门生。我上进也不小，现下会做些小手术了，不外是没有行医资格，霍华德院长不愿让我上台而已。我的动手能力，并不比那些受过系统医学教育的西洋学生差几多，甚至比他们中的某些人还要强些。我可是没给您老丢脸。”
师徒二人说说笑笑，情同父子。
圣福堂的落成启用仪式，十分隆重，相较奠基仪式，有过之而无不及。
之后，谷雨挽留顾老神医和闫世松小住些时日，帮着招聘圣福堂的医师、药师、账房以及伙计。
顾老神医从前来应聘的百十人里，划分挑出两位他尚认可的医师和药师。闫世松则从二三百人里挑出了一个账房，两个伙计。
再加大掌柜谷雨和助手小翠，圣福堂的最初人马已然就绪。
至闫世松和顾老神医返回闫家埠时，圣福堂开始陆陆续续的，有租界以外的主顾，前来问诊拿药。
而且，每日来寻求免费救治的当地穷苦人，也较先前有了增长。甚至于许多人，都是从租界外慕名而来的。
没用几多时日，圣福医院的大门前泛起奇异的现象：中国人进中医馆，西洋人进西医院，可谓泾渭明白。
不知何时起，圣福堂竟然开始盈利了。有了利润，医馆便能很好地维系运转下去，也能继续免费救治穷苦黎民的轻症。
……
初秋，暑热尚未完全退去的午间，圣福堂里没有几小我私家拿药，医师、药师轮流小憩。
突然，圣福堂门口停下两辆豪华马车，马车四周围着五个身强体壮的家仆，都骑着高头大马。
金老爷神色焦灼地从前边那辆马车上下来，在一位仆人的陪同下，急急遽走进圣福堂。
谷雨见是金老爷来了，眉眼浅笑地迎上前，挖苦道：“金老爷，万福金安。您今日怎的有空来我这了？是想检察我有没有偷懒，糟践了您的银子？”
金老爷无心说笑，将谷雨拉至僻静处，问道：“圣福堂最好的医师在不在？”
谷雨笑：“统共才两位，现下都在呢。一个在诊室，一个在休息室，都是顾伯伯亲自挑选出来的。他们两位的医术都没得说。”
金老爷道：“我今个儿带来个重要病人，一会儿我将她们领进雅间，你把医师喊进来给她诊治。”
谷雨道：“是何大人物，令您如此上心，还得亲力亲为？唤三少爷来忙即是。”
金老爷挑挑眉梢，低声道：“这可真的是大人物，万万怠慢不得。”
说罢，他转身走出堂门，来到第二辆马车前，冲着车厢内低语一番。
随后，从马车上下来两位女子，其中一位娇俏可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妙龄少女。
另一位女子比力令人惊奇，虽已入秋，但暑热余威尚在，此人却披着一件大大的绸缎斗篷，将面容掩去半张，只能看见下颌，身躯也全部裹在斗篷之下。步履蹒跚，像是十分虚弱无力。
看少女的衣着装扮，以及金老爷对两位女子毕恭毕敬的样貌，谷雨推测，这二位定是身世尊贵，非比寻常。
谷雨连忙迎上前去，将两位女子引入雅间，留下她们与坐堂医师在房内。
转身离去时，谷雨轻轻将雅间的房门带上。
谷雨与金老爷候在隔邻的雅间内，为他沏上香茗，谷雨笑道：“我这里的茶自是比不上您金府的，您迁就着润润喉吧。您忙了这许久，定是口渴了。”
金老爷把仆人打发出去，喝了口茶水，小声对谷雨道：“你可知来的这两位是谁？”
“看您如此上心，莫不是皇亲国戚？”谷雨掩口轻笑。
金老爷颔首，低声道：“香粥娘娘果真好眼力。此乃恭王府的嫡福晋，陪在她身边的是恭王府四格格。”
“恭王府的嫡福晋？怎会想到来英租界看病？”谷雨惊奇。
金老爷小声道：“皇太后让王爷兼管总理各国是务衙门，为方便协调租界各项事宜，王爷在入海县新建了一座恭王府。入海县这边气候宜人，福晋便带着几位格格常驻此处。最近一年，福晋身躯日益发福。厥后见是只胖小腹，别处却未曾胖过，甚至周身都较先前还要消瘦些，才觉察是病了。访遍名医，都说是治欠好了。”
金老爷道：“看王爷那意思，像是不想再给她治了。四格格不忍心自己额娘受苦，知我在英租界里捐建了圣福堂，美名远扬，便趁王爷去往京城，托付我带她额娘来圣福堂找医生尽量挽救。”
谷雨作难道：“寻遍名医都治欠好，圣福堂怎就能治好她？”
金老爷道：“一定想法子给她治一治，怎的也要比旁处强些才是，否则我那十多万两银子不白捐了？”
谷雨微蹙眉头，说道：“您这可就难为人了，病哪有一定能治好的原理？”
金老爷瞪她一眼，道：“尽人力而听天命吧，你莫要小瞧了福晋和四格格，这可都是通天的人物。”
见房门紧闭，金老爷把身子探向谷雨，压低声音，说道：“福晋虽不受王爷待见，但福晋的长女被皇太后封为固伦公主了。七岁进宫，一直守在皇太后身边，那可是现下宫里的红人。福晋和四格格每年都市应固伦公主邀请，进宫小住。”
二人正窃窃私语，给福晋接诊的韦医师敲门进入，低声对谷雨和金老爷道：“据病人自述，经血紫黯，挟有血块，淋漓不止，下腹胀痛。我又给她切了脉象，触诊下腹部，诊断着十有八九患有‘石瘕’。此病多因产后胞宫空虚，伤于风冷，或是情志内伤，脏腑失和，气滞血瘀所致。”
谷雨忙问：“你可有法子医好？”
韦医师摇头：“患病时日已久，腹内肿块巨大，汤药治标不治本，圣福堂没有更好的措施了。恕我直言，中医定是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