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令人陶醉。
晚岑岭已过，车行得无比顺畅。路过老地方米线店的时候，惠姐正在拖地码凳子，为明早开业做准备。
陈晨没下车，在门口与她做了简朴交接。
惠姐审察了后座上的肖潇，肖潇小脸一笑，甜甜地叫了声姐。
“哎哟，”惠姐开始挖苦陈晨“臭小子，行啊，不声不响地……”
陈晨有些欠美意思，干笑了两声“那个……我计划带她去兜风，明天早上再把车还回来。”
“没问题，不外别跑太远，电量怎么下着也有限，别困在那儿回不来。”惠姐关切地对他说。
“好嘞，您放心，随便溜达一圈就回来。”陈晨应了声，便带着肖潇回到了主路。
“再快点！”肖潇紧紧地抱住了他。
“好嘞，敢问娘子你想去哪儿？”陈晨捏了捏她的手指。
“那劳烦令郎带我去看看你经常去的那片荒原吧。”肖潇咯咯笑。
“啊……那地方有点远，到时候回不来……”陈晨看了看电量显示板，另有两格电量。
“那我们以后就住在那里了，永远不回来了，你说好欠好？”肖潇照旧兴致高涨。
“哈哈，那咱们就体验一把荒岛余生。”陈晨扭动了开关，电动车轰隆隆地发动了。
出离了学海主路，往北再行两三里地，就到了松江隧道。这是陈晨徒步出行的必经之路。
往日长得令人发慌的隧道，现在却使他格外受用。
肖潇一路上都很平静地围绕着他的后腰，发丝凌乱，衣服被吹得鼓鼓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幸福让陈晨想起了牛顿第一定律。这个他曾经一直无法信服的，以归纳法为逻辑基础的物理学定律，现在他选择相信，而相信的动力毫无疑问源自于对恋爱和幸福的憧憬。
“雨，我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陈晨说。
“什么啊？”
“你还记得牛顿第一定律吗？”
“怎么可能？”肖潇明显对这个奇怪的问题更有兴趣“你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么离奇的问题？”
“哈哈，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跟物理老师斗争了几年，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那你说来听听。”
“一切物体总保持匀速直线运动状态或者静止状态，直到有外力迫使它改变这种状态为止。”陈晨看着远处几不行见的终点“我希望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没有终点，匀速运动，没有任何外力滋扰，到达一种永恒的状态。”
“你真像个诗人。”肖潇趴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隧道顶部和地上的四列路灯连成四条明亮的白线，汇聚在半圆形的洞口。洞口外是寂静的夜。
从隧道出来，拐上左侧蜿蜒的小路，都市的喧嚣徐徐被他们甩到了背后。
车灯照在两米远的前方地面，投下了一个椭圆形的光斑，偶尔会有飞虫从小路两侧半人多高的杂草中飞出，青蛙和蟋蟀的叫声随即消失了。等他们颠簸着走远了才再度响起。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一个小树林显现在两人面前，江水流动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到了。”陈晨停了车，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的荒土野坡不知道什么时候竟酿成了一片大花园。花园底部还安了小型探照灯，把花朵的形态展示得一览无遗。原来隔在小路和花园之间的深沟还被设计成了一个带有阶梯的堤坝。
“就是这里吗？”肖潇指着远处的花园说，“这也不像荒原啊？”
“地方没错，但以前并没有花园和堤坝。”陈晨锁了车，拉着肖潇沿着阶梯往里面走去。
女生对花朵基本都是没有反抗力的，更况且是满坡的鲜花。肖潇兴奋地沿着花丛里的小畦里转圈，长发从脑后松散了起来，随着花朵一起在江风中摇曳。
陈晨心中一动，总觉得这花就是为肖潇开的。
“这是什么花？”陈晨随着她身后。
“应该是白昼草，”肖潇双手拂过两侧的花朵，“去年我在宿舍种过，卖花籽的老板说特别容易活。而且花语特别美。”
“什么花语？”
“百日草第一枝花是单生，且生在枝端，之后侧枝会继续开花，而且比第一枝花要高。侧枝上的花朵不停开放，象征着连续不停的爱。”
连续不停的爱。
“雨，你相信天意吗？”陈晨摘了一朵花，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
“我相信，”肖潇不假思索地说，“你呢？”
“以前我不相信，但是遇见你以后，我开始相信了。我相信遇见你自己就是天意，而且今晚看见这满坡的白昼菊，我更觉得是天意。我从前经常一小我私家经常来这里徒步，看人钓鱼。
“之后老徐退学的时候，我们几小我私家还在这里住了几晚。这里，另有那里，除了黄土就是杂草。可今天晚上，你知道吗？我以前对花这种娇弱的工具都是无感的，但现在我很开心看见它们正在这里，就像是一夜之间为你盛开的，我相信这就是天意。”
“我另有更神奇的故事讲给你听，”肖潇拽着陈晨的手往前跑了一通，然后气喘吁吁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今晚特别想见你。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你相遇。这时候我想到了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正在一个叫老地方的米线店做服务员，而且还和两个流氓打了起来……”
“等会儿，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啊？”陈晨有些惊讶，然后凝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你……你不会就是那个……那个女生吧？”
肖潇点了颔首，“我那时候正在隔邻的饺子坊做服务员。”
“天啊，老天对我真是太……太够意思了！”陈晨差点儿蹦了起来。
“所以我就想，会不会恰好你今天会在店里，会不会恰巧会让你送外卖，会不会恰巧让我们相遇，所以我就点了一份外卖。”
陈晨没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她，准备用嘴唇抵在她的脸上。这时候他觉得嘴唇触到了一股温热的水流。
肖潇的脸上泛起了两道泪痕。
看见肖潇的眼泪，陈晨慌了神。
“对……对不起，”陈晨惊慌失措地去为她揩泪，“我实在忍不住想……”
肖潇摇了摇头，“我很谢谢你那么说……这些天里，每次想起谌晨和你，我都觉得上天对你们真的很残忍。可现在你说上天对你很好，因为我的缘故……”
陈晨的眼眶也湿润了，“我总觉得她活得很苦，比苦还苦。所以总想和她一起分管，至少让她在世有哪怕一丁点儿的痛快酣畅，可是我办不到，所以我总想方设法与她发生共识，时间久了，我发现自己和她并没有什么区别。
“区别只在于，我习惯了苟延残喘和随波逐流，而她，有勇气用自己的生命去抗争，她有勇气让人看到，自己是软弱的，没有力量再去肩负生命的重，可我没有……”
“可在我心里你更是个纯粹的英雄，”肖潇打断了他的话，“你也在抗争，我听过覃姐聊过你们宿舍的事情，感受你们都很酷……”
“酷？”陈晨想起了远方的赵揕和老徐“这种酷在现实面前，总是要付价钱的……”
“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分管点价钱吧！”肖潇再次抱住了他。
江水涨潮了。
江水退潮了。
肖潇比来时越发长时间的偎在陈晨的后背上，她把整张侧脸都贴在陈晨身上，眼神迷离地看着向阳里的花园。
“我们还会再来的。”陈晨拍了拍肖潇的手。
肖潇顺从地坐在了后座，陈晨反手抚着她的长发，一只手握着车把上路了。
不外没有多远，电动车便传来一阵滴滴声。
“电量不足，请实时充电。”
“电量不足，请实时充电。”
陈晨下了车，无奈地冲肖潇笑了笑说，“看来牛顿第一定律仍然不外是虚妄。”
“哈哈，那我们徒步走回去？”
“我背你回去，我还记得我似乎欠了你这笔债，现在我可以还吗？”陈晨作势蹲了下去。
“你是开玩笑的吧？这么老远？！”
“我至少可以把你背到隧道那里，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
肖潇犹豫了一会儿，又看看电动车，“这个怎么办？”
“不用担忧，我们可以把它藏在草丛里，之后我会让姐开车来取。”陈晨宽慰道，随即又蹲了下来。
肖潇这才满脸幸福地趴在了他背上。
就在那一天，陈晨背着心爱的人一步步走出了隧道。
也就在那一天，他看着远处的出口一点点变大，直到现出了外面的蓝天白云。
“雨，谢谢你，我这只青蛙找到出口了。”
肖潇睡在他的肩头，柔顺的长发散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