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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彰武

第四章 陇亩中

季汉彰武 陈瑞聪 3705 2021-08-25 18:12:26

  自从两次党锢以来,东汉生长出极为兴盛的品评文化。为抵制阉人乃至皇权对士族的压制,士族门阀团结一致结为朋党,借点评时局名士相互吹嘘,从而形成文化上的政治攻势,以至于皇权名望衰败,成为后世士族共治的政治先声。

  陈冲对这种文化深恶痛绝,并少少加入士人之间的品评清谈。这不是因为他心向皇权,而是如刘备一般,觉得这种相互吹嘘是对时局百无一用,什么八及、八顾、八俊之流他见之太多,名副其实的不外一半。

  但不怎么加入清谈不代表陈冲不重要,相反,陈冲在清谈界的职位已然凌驾月旦评的提倡人许氏兄弟。

  陈冲原为太学博士祭酒,生为太丘公陈寔之孙,又是熹平论经中为文坛公认的经中龙首,与佛道门人又多有往来,人脉关系上抵朝堂,下达乡野,平时除却谈经论道外,对人物品评偏偏还守口如瓶,几年下来,陈冲可说是真正的“金口玉言”。

  在光和五年时,陈冲去造访前太尉刘宽时,与其门生傅燮谈古今往来战事,傅燮对答如流,令陈冲欣赏万分,对刘宽说:“南容德如高阳,智比昆玉,洛水汨之不及!”事后刘宽以此为门生扬名,竟使傅燮与曹操、袁术并称为光和三秀。

  除去门生挚友外,陈冲为刘备挑选的名士多是当地的高门大阀。太原王氏、郭氏都是天下闻名的郡望,温氏、令狐氏等也是太原诸县中首屈一指的名族,如今都在并州各地遁迹,只要陈冲以许诺为其扬名于天下,刘备定然能马到功成。

  王盖此时便与族人居在离石城中,刘备立即轻骑上前拜谒求见。王盖听闻是如今乡祉新任太守求见,自然欣然相迎,与族弟设宴欢饮,几人纵论天下事,等向阳破晓,刘备笑颜满面,又打马离去。

  王盖转身对王凌叹道:“刘府君真良人也,言括六合,英气凛然,纵然为我所拒,依旧激情冲宵,言辞如刀,我认真为之心动。只是如今太原糜烂,我若入其府中,一定靡费家资,千金尽散,何苦为此?”

  王凌倒是不以为然,反而肃然劝说他道:“兄长何其谬也!如今大乱蜂起,贼寇横行,饥民汹涌,正乱世之兆也。而家资不外身外物,可能挡刀剑加身?如今大人隐居于外,我等逃难于野,如何独善祸事?如兄长不能决,可由大人决之!”

  两人各不相让,但如王凌所言,传信于族长王允。王允数年来为常侍张让侵逼,又恐祸及家人,便更名换姓,隐居于河内怀县,数日后,王盖收到回信,只见王允回信简练:“汝等少才,可附龙首之尾。”

  其余诸族子弟的反映也大同小异,犹豫少许,终究照旧选择为刘备所征召。陈冲选取这些人,自然也知晓他们大多才气平平,只是如今为官,再有贤才,也比不外家有钱财,许多事办欠好不是你能力不够好,是你还不够有钱。有了这些大族子弟舍财相助,过难关才有底气。

  刘备进展顺利,也让陈冲松了一口气,但他仍然闲不下来,如今两郡近五十万黎民的生路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不得不为之竭尽全力。

  今岁西河虽说被影响春耕,但究竟没有祸及全郡,所以照旧有些许收成,只是连年大旱,这些收成也只能勉强果腹,幸亏天子已经应允西河钱粮三年不征,总不至于再逼出民反,今年迁就着还能过已往。

  但对于太原黎民而言,今年是无论如何也不行能迁就着过下去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况且借来的十万石粮草也只能支撑两个月。陈冲先在两郡界限开仓赈济两日,大量太原灾民闻风而来,随即便改易方式,给太原黎民编辑名册,划分为丁营、妇营、老营。

  丁营俱为十六至五十之间的青壮男子,约有十万四千余人,由陈冲亲自治理,与西河郡兵一到前往黄河支流及两岸滩涂兴修水利。他计划先在永和与蔺县之间开挖一道水渠,将黄河再掘出一条长约四十里的支流,如此一来,足可在西河境内新增近万亩良田。

  妇营多为妇女孩童,约有十二万人,陈冲则让杨会卖力,教授妇女造纸之术,在兹氏就地开设纸坊。陈冲在雒阳时设有竹纸坊,只是如今北方大寒,竹林凋敝,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派徐庶采购桑麻,改做普通的麻纸。

  只是纵然如此,陈冲的造纸工艺也远超其余同仁,无论是煮制的硝料照旧晒制的时间把控,在此时都算独具一格,等九月份第一批纸张运到河东三辅,商队甚至没来得及见到函谷关,不外三日纸张便被抢购一空。

  老营中为五十以上的老者,约有四万人,陈冲便让孙乾等人领导他们在太原郡内清理废墟,垦种桑苗,畜养五畜,为冬日提前做准备。

  八月底,杨奉奉郭大之命,率队到离石处卖马,沿路所见,人人忙碌而面无疲色,泥香四溢如蒸似乎春忙,对麾下叹息说:“陈府君治民如饮酌,真让我眼界大开。”

  等行至离石,秦宜禄出城相迎,自从战事结束,朝廷一直没选出新的并州刺史,部门张懿属吏便爽性更换门庭,替陈冲做事,秦宜禄即是其中一员。

  如今他是太守门下掾,卖力西河的仪卫近侍。他见到杨奉便说,陈冲此时不在府中,仍身处蔺县东郊,与护匈奴中郎将刘备、蔺县令刘鹄审查水渠事宜,买马相关事宜俱交予他处置惩罚便可。

  杨奉自无不行,说白了不外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批马约有千匹,乃是陈冲向郭大借粮时便说好的,刘备龙山之围马匹尽失,如今只能重新组建。秦宜禄取出五十金交予杨奉,杨奉收下后又问:“郡中米粮可还足用?”

  秦宜禄对此只能摇首以对,答说:“不外还能再用一月而已。”尔后在一侧唉声叹气,显然他也对此忧心忡忡。

  杨奉倒对此没有什么感想,因为这种神情他只有在秦宜禄脸上才气看到,太守府的其他人在府中来回穿梭,都是神色急遽,但却不焦头烂额,似乎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做些什么,连秦宜禄也很快投入到马匹的清点中去。

  等到秦宜禄清点完毕,杨奉也没有停留的兴致,立即与部下策马离开,出得城门,正见一名娇艳少女在城外驯马,他在寰阳时相识过,乃是新单于的胞妹蒲真梅录,于夫罗本意是想与白波联姻,将其嫁与郭大,郭大婉言谢绝。不意此事被蒲真梅录得知后与于夫罗大吵一架,随即不知踪影,不意却在此处。

  杨奉主动上前,与之调笑道:“你是羌渠的居次,怎在汉人的郡治?”

  蒲真梅录见是他,本欲掉头便走,但她忽又折返回来,红着俏脸对杨奉问道:“你可见过一人?他二十多年纪,却一副勇士妆扮,他的手臂有长梢弓一般长,笑起来像翠雀的孤涂。”

  这说得还能是谁?杨奉虽说对刘备只有一面之缘,但刘备天生英武,长相奇特,又有奇特的魅力,实在叫人难以相忘。却不意在离石城内,却会有一名匈奴公主追问他的踪迹。

  这使他升起一股奇怪的愉悦情绪,不禁对蒲真梅录笑道:“怎么,匈奴的明珠也找到天命的勇士了?”蒲真梅录美目微张,嗔怒道:“你不认识就算了!”说罢便转身欲离去。

  杨奉这才又拉住她,连连致歉,然后照实说:“那是新任的护匈奴中郎将刘备刘玄德。你找他有何事?”蒲真梅录一愣,随即羞红着脸默不作声。

  蒲真梅录私自离开美稷时,她情绪降低,不知何去何从,但一想到可以再也不见兄长,她又徐徐兴奋起来。刘宣每周都市给她送来用度,陈冲也不知如何是好,但总不至于少了这位匈奴少女吃穿,也没什么其余影响,也便由着她去了。

  没人对她进行管制,蒲真梅录便养成了每日乘马外出的习惯。她喜欢一人走在路上的感受,她时而策马飞跃,又时而引缰止步,阡陌旁的农民对投出异样的眼神,但也没人会去说教一名胡人女子。

  她偶尔会因此觉得孤苦,但更多时觉得满足。恰似自己完全属于自己,不用再担忧也不用再焦虑,是这天地世界的自在精灵,她已见过生死,所以没有更多的要求。

  但在前日蒲真梅录乘马过高明山,倏忽间从林间蹿出狼群,头狼高三尺,长约七尺,攀上一块巨岩,对着她与坐骑龇牙嘶吼。她本是单于的女儿,随身携有弓矢,此时她不觉不安,反而颇感兴奋,上矢引弓便要瞄准头狼。

  孰料还未行动,身侧伏草中横空扑出一匹苍狼,如刺的长爪划过马腹,马匹吃痛不住,立即扬蹄嘶鸣,险些将蒲真梅录颠下马背。

  可还未待她再坐稳,身下的红马已不受控制,忽忽发狂间,立即转向狂奔而走,正是下山的门路。匈奴少女只能死死抱住马颈,任凭风声树声虫鸣之声如刀般从耳侧飞过,似乎时间只有身下红马答答的马蹄。

  既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何时停止,恐慌终于占据了蒲真梅录的心。她还未想过自己会遭遇这种情形,若是一瞬之间她放开双手,她毫无疑问便会被摔成肉糜,这是单于女儿绝难认可的想法。

  但她的气力终究大不外骏马的气力,蒲真梅录明白地感受到自己的气力徐徐耗尽,而红马跑上官道丝绝不见疲态。就当她自以为自己要放手的一刻,耳旁响起新的马蹄声,一双温暖又修长的臂膀将她从背后紧紧抱住,瞬间将她揽至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一刻,蒲真梅录似乎回到儿时,羌渠单于抱她上马,尽是有力的男子气息。

  等她睁开眼,她从臂膀间望见一张青年汉人男子的面孔,未蓄起汉人惯有的长髯,面孔上的短髭使他柔和英俊的面孔又显出几分坚贞,但最引人注意的是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似笑非笑。

  刘备注意到她好奇地审察着自己,便对她展颜一笑,徐徐策马停步,助单于之女从马背轻轻跃下,对她说一声:“女人多加小心。”便策马继续离去,浑然没注意自己无意间掠走了一名少女的芳心。

  杨奉刚从太守府内出来,自然知晓刘备现在身在那边,他便领着蒲真梅录往蔺县去。

  而在蔺县南十里处,陈冲与刘备头戴斗笠,正站在开挖的水道里。他们边测算工程完期的时日,边畅想明年新增陇亩麦浪滔滔的景象。县令刘鹄追随在一侧,看着黎民来往如山海,心中慨然,邀请陈冲在此赋诗,陈冲没有诗兴,便借古诗吟诵道: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向阳不再盛,白昼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吴起阴晋去,德险在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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