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年妇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李清照,就算在宋朝她也极有名气,只是此时她正处于一生中最落魄潦倒、彷徨苦闷之时。
就在今年三月,她寄存在朋友家中的书画以及金石收藏被盗贼席卷一空,她和丈夫一辈子的心血都子虚乌有。
李清照大病一场,病体初愈,家中已穷得无米下锅,能卖的都已经卖了,没有措施,她只得四处求人,看能不能找点事情做。
但李清照并不受人待见,屡屡碰壁,险些要让她绝望了,今天她是第三次来求相国吕颐浩,希望朝廷能够补发她丈夫赵明诚最后几个月的俸禄,以及丈夫去世后的丧葬钱。
宋朝是文人的时代,没有哪个官员不喜欢才女,但李清照这样名动天下的才女之所以如此落魄,无人睬她,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虽然是年纪,文人们都喜欢对月吟诗、富有情趣的年轻才女,李清照太老了,她已经四十六岁,就连厥后娶她的张汝舟也是窥视她的财富,而绝非姿色。
当张汝舟发现她早已一贫如洗时,便对她恶语相向、拳脚相加。
但年纪并非她屡屡碰壁的主要原因,最主要原因是她的政治立场,整个朝廷和天子颠沛流离四年,好容易在临安立脚,终于开始享受太平日子,开始重拾生活的乐趣。
偏偏她不识时务地不停上书呱噪,‘北伐!北伐!北伐!’
她就像个南宋的祥林嫂,看到谁都要对方支持自己的政治立场,要北伐中原,要敢于抗金。
以至于朝廷官员个个都对她敬而远之,生怕跟她靠得太近,也贴上抗金的标签。
《夏日绝句》一诗是李清照前年路过垓下时所写,一直放在她的书箱内,临安没有人知道这首诗,今天在相国府居然有人吟出这首诗,虽然让她大吃一惊。
但一转念李清照又释然,这首诗丈夫在洪州给一些朋友看过,或许就是那时流传出去。
陈庆歉然道:“在下西军统领陈庆,久仰夫人诗名,今天冒昧相见,请夫人莫怪!”
虽然陈庆有点冒昧,但李清照并不反感,她听说对方是西军将领,也马上有了兴趣。
“陈将军是西军的哪一支军队?”
“我是八字军王都统麾下之将。”
“我知道,你们从太行山转战陕西,年初在僧人原大北金兵,给天下黎民带来了希望啊!”
“夫人是指什么希望?”
“恢复故土的希望。”
李清照微微笑着:“将军应该是抗金一派吧!”
陈庆点颔首,“我们八字军每个将士都是坚定的抗金派,所以我一直很钦佩夫人的执著。”
李清照苦笑一声,“在临安两年,照旧第一次有人夸我执著,说实话,我都快要绝望了。”
“绝望?夫人何出此言?”
就在这时,走过来一群年轻男子,陈庆一眼认出,为首之人正是王薄,虽然他被武学除名,但现在看起来,他似乎丝绝不受影响。
“薄年老,丰乐楼的画舫我租了一晚,明天一起去玩玩?”
“明天和朋友约好了去丰乐楼,要不外两天?”
“也行,等薄年老决定哪一晚,我再去定!”
“齐云,丰乐楼的画舫租一晚几多钱?”
“不多,也就五百贯,有十几个上等的美娇娘,随便你玩。”
“苏蜜在不在?”
“三郎还想着苏蜜?那女人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上次刘保开价一千贯,求一夕之欢都得不到。”
一群人说说笑笑,走到亭子前停住了脚步。
王薄似笑非笑看着陈庆道:“这么巧啊!陈将军也在这里?”
陈庆站起身对李清照笑道:“夫人,我们去那边走走!”
李清照也很厌恶王薄等人,连忙站起身随着陈庆从另一边走了。
走出十几步,隐隐听见有人戏谑道:“想不到这小子口味这么重?”
陈庆一转头,目光凌厉地向齐云望去,王薄用胳膊肘捅了一下矮胖子齐云,揶揄笑道:“别把人家说恼了,转头给你一箭!”
众人一起大笑。
李清照平静对陈庆道:“将军不必和这帮纨绔子弟一般见识!”
“这群阉人子弟人数还不少,整天醉生梦死,把临安上下搞得乌烟瘴气。”
李清照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只是比力抢风头而已,事实上,整个临安都在迅速向东京汴梁转变,西湖边的酒楼同时有一百多家在修,王侯将相的画舫有几百艘在制作,从前汴梁的奢华大店在临安都开业了,现在谁谈论北伐就是愚蠢而不识时务的体现,我说的绝望就是这个意思。”
陈庆有些内疚,他差点也在西湖边投资了一座酒楼。
李清照看了他一眼又笑道:“西军那边情况如何,有计划重新夺回关中吗?”
陈庆点颔首,“现在先稳固防御,然后在逐步还击,其实官家也有这种想法,否则就不会封我为秦州置制使了。”
李清照轻轻撩一下头发,目光变得明亮起来,“哎!有时候我也很想去西北,能为抗击金兵尽一点力,在临安,随处是靡靡之声,让人心寒。”
陈庆微微笑道:“如果夫人愿意来西北支持抗金,我们热烈接待。”
李清照伤感道:“我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养活自己,我想找点事情做也找不到,只靠两名追随我多年的婢女给人洗衣为生。”
陈庆知道李清照也是因为走投无路,生活窘困到了极点才被迫嫁给张汝舟,但凡有一点希望她都不会走这一步,他心中对这个才气横溢的女诗人充满了同情。
“要不我给夫人找点事情做吧!”
李清照眼睛一亮,连忙问道:“将军让我做什么?”
“抄书!”
这个活不错,很适合自己,李清照笑问道:“抄什么书呢?”
“什么书都可以,最好是先秦诸子的文籍,种种兵法,另有《汉书》、《旧唐书》、《资治通鉴》等等,价钱是一个字一文钱,这个活可愿意接?”
李清照马上明白了,哪有这么贵的价钱,这位陈将军其实是在变相资助自己呢!
“将军的心意我明白,但其实不必这样!”
陈庆摇摇头,“我不喜欢看印刷书籍,我喜欢看书法好的抄本,只是让夫人当抄书匠,实在太委屈了。”
李清照困窘之极,她也不再矫情,立即允许了,“能给将军抄书,也是清照的荣幸!”
陈庆当初取出十两银子给她,笑道:“这是十两银子,烦请夫人先整理一下历年所写的文章和诗词,缮写一本给我,这个价钱委实太低了一点,就当我占了个自制吧!”
..........
十两银子目前可以兑换五十贯钱,这对李清照简直是雪中送炭,要否则她就要被房东赶出家门了。
李清照再三谢谢,也不在相国府停留,急遽离去了,她原来就不是来祝寿,只是想讨要丈夫的俸禄,希望也不大,但没想到遇到了陈庆,解决了她迫在眉睫的生计危机。
“贤侄!”
陈庆转头,见呼延正彦急遽赶来,身边还随着一个黑胖子,正是在打李清照主意的张汝舟。
“三叔怎么来了?”
“易安居士呢?适才还在亭子里。”
“她回去了,她在帮人抄书,别人急着要书,她只得赶回去了。”
旁边张汝舟呆了一下,“她在帮人抄书?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
陈庆微微一笑,“她现在家贫如洗,也要用饭不是?”
张汝舟瞪大了眼睛,“家贫如洗,陈将军开什么玩笑?”
陈庆淡淡道:“今年三月,她寄存在朋友家中的金石古画都被盗贼席卷一空,几十年的心血荡然无存,她报官也找不到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
张汝舟彻底呆住了,“这个......我另有点事,你们细聊吧!”
望着张汝舟失魂落魄的身影,呼延正彦笑问道:“易安居士的藏品真的没了,照旧为了断张汝舟的念想?”
“确实没有了,他可以去官府询问,他想贪易安居士的财,那就大错特错了。”
呼延正彦笑了笑道:“现在不光是张汝舟绝望了,所有想把女儿嫁给你的人也绝望了,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房宅没有了,谁还想把女儿嫁给你?”
陈庆呵呵一笑,“等有一天大宋迁都回东京汴梁,临安的屋子恐怕就不会那么值钱了!”
呼延正彦撇撇嘴,“怎么可能?”
“万事皆有可能,三叔照旧不要这么肯定,给自己留点后路。”
呼延正彦惊疑不定,就在这时,管家急遽跑了过来,向陈庆抱拳道:“陈将军,我家老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