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人非人（下）
夜里，“咚咚咚”，他梦中惊醒，听见屋外有人正在敲门。
敲了一次还不够，“咚咚咚”，还要敲第二次、第三次，恰似不见到他誓不罢休。
这郑督医听得是气急松弛，又只得半夜爬起，等惠临近了门边才听见“呵呵哈哈”等孩子嬉笑的声音。
得了，准是那些烂泥里生出来的小杂种，就不应让他们有孩子！
心烦意乱之下，郑督医打开门闩，冲着大门猛然一踹，就要给门口捣乱的孩子个教训。
谁料一脚下去，软乎乎、气泡泡的，使不着劲。
再定睛一看，嘶，他登时就倒吸一口凉气！
酱紫色的皮肤，高欢快起的身子，另有一对空洞洞的眼睛，正呼呼呼地往外漏气。
这哪里是什么孩子，明白是张充满了气的人皮！
这张不知道被什么工具打满了气的人皮囊，正冲着他笑，明明没有说话，漏出的气体通过各个孔道却发出了嘻嘻哈哈的笑声。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这郑行文可是做了亏心事，哪里会不怕鬼敲门？
他这怕得呀，跌坐在地上，裤裆都湿了！
牙关颤颤，更是说不出话来！
门口立着的皮囊见状，脸上笑容都更渗人了三分，突然就蹿到了他面前，朝他怀中一抹。
小小的，红灿灿，正是他的督医官印。
他胖乎乎的小手拿着官印，往自己嘴里蹭了蹭，不知沾上了什么鲜红色的工具，就往这郑督医身上盖了一下。
他连忙低头望去，惊恐的发现——那红色的工具具有强烈腐蚀性，很快就烧穿了他的皮肤。
紧接着，“呼——”，他也开始漏气了！
这只是个梦，郑督医却辗转反侧，整一夜没睡好。
等早上醒来，迎面朝天，他正要坐起，却发现胸口前不偏不倚压着自己的督医印。
嗯？明明辗转反侧了一晚，督医印却不偏不倚在胸口上，你说奇怪不奇怪？
更奇怪的是，将督医印拿下后，接下来几日，他整小我私家就像梦中所见一样被放了气，觉得自己生机在不停往外流逝，身子骨也是越来越虚弱，即是到了万丰楼也要咳两声才气吃一下。
往日友人全都不见，即是要好的也仅仅是留下一句“可是得了肺痨？”，便急遽忙忙离开。
郑督医自然找了医生，给开了治肺痨的药，却丝毫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甚至另有大汗淋漓呼之不应的状况。
这时，万丰楼候掌柜听说了此事，带着一“川先生”找到了他，说是闹市高人有要领可治。
郑督医都到了这时候，自然是死马看成活马医，什么都愿意实验。
于是，川先生带他到一静室，左看看，右看看，低头看看，点颔首。
他正糊涂着，身子发虚想要坐下，就见川先生拿出了一张符纸。
黄纸红字，念叨一声“素灵生神，听我命令，破煞诛邪！”
他还没明白过来这是在做什么，就突然觉得肺腑之中升腾出一股强烈的暖流。
这道暖流腾跃而上，到眉心处像是推开了一扇门，便化作一虚幻的白色人影泛起在眼前。
这人影先是朝着川先生遥遥一拜，这才将符箓所升白烟尽数吸入，化作一比人还高的偃月刀，往他身子上猛然一斩。
“滋”，一声极为细微的声音响过之后，可能是名为素灵生的人影消失，而他也突然觉得满身上下又恢复了力气。
他正要兴奋，却突然面色一变，猛然咳出了一滩鲜血。
川先生看着他，摇摇头：
自作孽，不行活
往后寻医问药，可保三十年寿，若此事再犯，无人可救。
他脸色瞬息变化，一下红一下紫，最终变得苍白，面露恳求之色。
他连忙跪倒地上，把脸都凑近了地，不停恳求。
那川先生倒也没有忽略他，只是叹了口气：
“你刚刚也看到了，若是由我脱手，根治此病不成问题。
可素灵生神只能破煞诛邪，却不会那么多精巧的花招，若要斩灭此病，同时也会将你的肺腑斩灭。
如此……你仅剩十年可活，你可愿意？”
郑督医这才明白，保三十年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恍模糊惚站起，朝川先生磕了三个头，表以谢谢。
等他再一抬头之时，川先生已然身化清风飘然而去，只有候掌柜入了房间，敲打了他几下，说：
“此事不宜传到别人耳里，你说呢？”
郑督医连忙颔首，誓要将秘密埋到心里。
往后，他找了厚朴医馆馆长，开了调治疾病的药，又改了行事方式，与往日至交挚友保持距离，倒是再未犯下祸根。
二十七年后，辞任，寿终
……
郑行文的故事至此结束，无形笔锋凭空落下，敲定了品阶：黄级绝品
杏林有果，名曰：人
画里的郑行文又活了过来，他怀里紧紧揣着督医官印，面前放着白花花银锭，却摇了摇头，只从其他地儿找了些铜钱。
剩下的那些银锭被一阵气流吹起，脱离纸张化作了一团银灿灿的白气。
这气体不停变化，时而毫无纪律，时而又化作一张人脸，看起来颇为诡异。
杜仲搞不明白这工具该如何“服下”，却见到杏林见疾真鉴倏忽合上，周遭一切悄然不见。
而那团气体没有消失，却也散去了颜色，酿成了半透明的模样，徐徐落到了玉脉十八针之上。
嗯？
杜仲疑惑着拿起其中一根银针，脑海中马上有相应信息浮现。
山海有妖，曰：玉针
玉针娘娘本是养狐大户家里的一只红粉玉面狐。
娇俏可爱、养来就是给人讨欢喜，终日养于笼中，生死亦在方寸之间。
只是有一日，不知从那边得来了“盗人生之术”，到养狐户梦里化作了一俏皮可爱哀怨诱人的小娘子。
翻云覆雨，白浊梦遗，可叹，竟只是一场梦！
再后一日，玉针娘娘往养狐户枕边吹吹气，只要从山里寻来一枚玉针插到笼子里可怜小狐狸的脖颈后面，小狐狸便能在现实中化作这诱人小皮娘，陪良人醉生梦死。
养狐户禁不住诱惑，从山里寻来了玉针，往玉针娘娘脖子后一插。
玉针既没，狐狸得了人生，而人却过上了狐生。
往后，养狐户才是那困在笼子里的红粉玉面狐，终日不见天日，任由人打骂赏玩，而玉针娘娘却成了养狐老板娘，风姿成熟、潇洒快活。
二十年后，狐死人猝，玉针娘娘变回原形，却又开启了一番轮回。
不老不坏，玉针娘娘之名由此在红尘中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