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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朝雾

行至朝雾

欧阳筱洛 著

  •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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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7-15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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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完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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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飞雪时,不再盼君至

行至朝雾 欧阳筱洛 1767 2021-07-15 19:44:53

  01、

  朝野倾覆,不外过眼云烟。

  北疆皇宫的地牢里,姜姒看着唯一透着光的地方,思绪不知飘到那边。

  暗格机关打开的声音突然响起,姜姒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打了个颤。

  北疆新帝登位,东方珩已经十日未曾来过了,今日……

  待见到来人,姜姒松了口气,是宫女思思,她在地牢渡过漫漫长日里唯一能说上两句话的人。

  “下雪了吗。”姜姒看着思思发间还未融的雪,问道。

  思思愣了愣,甚少听到姜姒主动开口,只是这个声音听着竟比拴在她手脚上的铁链还要冰凉。

  “是,初雪,人人都道新帝登位后的第一场雪是好兆…”说到这里,思思闭上了嘴,她忘了,被囚禁在这里的这位,是大御王朝,这个即将被侵纳到北疆领土王朝的二公主。

  姜姒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江南甚少能见大雪飞扬。”

  思思把姜姒的饭食放在地上,地牢酷寒且阴暗湿润,一块洁净的地儿都没有,微微热的饭食拿出来,瞬间便凉透了。

  姜姒却不着急,抬手抚上了她的琴,这是东方珩唯一准许她放在地牢里的工具。一曲《御宫秋月》徐徐流出。姜姒的手已经麻木,铁链的重量让她微微哆嗦,可是这琴音听着却绝不含糊,清雅流畅。

  思思望着这个女子,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子,国破家亡之际,却丝绝不见她有一丝感伤,薄薄的囚衣之上已是斑驳的血迹,除了一张脸和一双手,险些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哪怕泪已流尽,却从不见她喊疼。

  她似乎柔弱得要随这漫天飞雪一般去了,现在却端坐在眼前。

  曲到热潮处正要回落,门再次打开。

  黑袍嵌着金丝,是北疆的天子的朝服。

  “斗胆,竟敢在新帝登位之日弹亡国之曲。”东方珩身边的太监喊道。

  琴弦一断,姜姒本就冻得通红的手指出了血,血流的很慢,她也并未觉得疼。

  呵,亡国之曲。

  见她半晌没有说话,东方珩抬脚,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

  曾经这张脸带给了他几多温柔美好,如今就带给了他几多厌恶。

  “亡国之曲既不祥瑞,你又何须来我这亡国之人处。”姜姒艰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啪。”一个巴掌重重甩在她的脸上,姜姒的血吐在了琴上,也不小心沾到了东方珩的手。

  东方珩万分嫌恶,立刻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净手。

  “既然不会弹这琴,就将这琴砸了。”东方珩挥了挥手,外面的守卫立刻进门。

  东方珩继续道:“本不想见血,既然琴已沾血,就砸在人上吧。”他轻蔑地瞥了思思一眼,摆了摆手,“砸到琴裂为止。”

  姜姒立马支撑起残缺的身躯,那是长兄遍寻天下,用千年椿木做的琴底,人死了,琴都纷歧定会裂。

  “不要!咳咳,东方珩,我求你,不要!”姜姒双手护住琴,琴砸了不足惜,思思该如何蒙受得住……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知错了,求皇上饶命!”思思被侍卫押着,满眼惊恐,她不是没看到过皇上折磨姜姒的样子。

  东方珩大手一挥,用了十分力道,姜姒连同琴一起被甩在了地上。玄色的长靴上绣着五爪金龙,踩过了她纤细的手指,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点恻隐,东方珩垂眼望着地上的这小我私家,眼里只有轻蔑和不懈。

  十指连心,锥心之痛,姜姒的泪瞬间滑落。

  “求?当初千般刑罚都不见二公主求饶一声,如今竟为一个猥贱的宫女说出求字,二公主可真是善于施舍和恻隐呢。”东方珩冷冷道。

  太监一通乱砸,思思终究是没了气,倒在了姜姒的面前,死不瞑目。

  他大手一挥,思思的尸体便被拖了出去。

  姜姒又咳了两声,伏在地上,血和泪混在一块,她气息变得更微弱了:“东方珩,你杀了我吧...”

  虽然很轻,但东方珩听清了,他面上却没有一丝的变化:“二公主说笑了,你那骁勇善战的兄长还在外逃亡,若不以二公主为饵,他如何会来?至于血祭庆贺我北疆,二公主双亲悬挂在城门的头颅即可。”

  听到这,姜姒紧握双拳,咬牙问道:“错都在我,你为何不愿放过他们!”

  “二公主以为自己照旧从前高屋建瓴的公主吗,凭一己之身就能揽下所有罪责。”

  姜姒不怒反笑,擦掉嘴角血迹,撑起自己,跪坐着看着东方珩,看着他如今黄袍加身的模样。

  她微微抬头,眼浅笑意:“认可吧,东方珩,纵使我罪孽深重,你不杀我,即是心中另有我,还忘不掉我。”

  “你——”

  “报——”侍卫急遽赶来地牢,向东方珩通报,“前朝余孽姜凌已被抓捕,现已押回长宁城。”

  姜姒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凉,兄长他,照旧来了。

  她垂了垂眼眸,掩盖内心的忙乱。

  曾经他们是如此心意相通,东方珩怎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于是稀有开口道:“如今北疆新帝登位,基本未稳,若二公主愿意在北疆城门拖着这万斤枷锁跪在狼烟台上护我北疆,赎清自己的罪孽,朕兴许能饶你兄长一命。”

  姜姒闻言,看着东方珩,眸中带泪。

  东方珩别开眼,情绪微动。

  “好。”姜姒道。

  姜姒光脚薄衣被押出地牢,东方珩便头也不回地坐着车架回了皇宫。

  地牢至狼烟台本不长的路,却被这冰天雪地拖得格外的远。

  狼烟台下,即是城门。

  姜姒停住步子,脚和身子都早已冻得失去知觉。

  确如东方珩所说,父皇母后的头颅,悬挂在这高高的城墙之上。

  姜姒跪下,磕了三个头。他们一生待她如掌上明珠,如今却只能身首异处,她好恨好恨。

  这一跪,便很难起来了。

  她频频撑起身子,都未果。

  身后的侍卫上前帮她。

  姜姒看已往,想起了思思,立刻摇了摇头。

  侍卫似乎知道她的记挂似的,悄悄开口:“这里无人,公主放心,从前受过公主恩惠,属下也不知如何酬金公主,如今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将死之人,何须再连累你。”

  姜姒想起身,又听到身后士兵驾马归城的声音。

  行军队伍前的那人,即是自己的长兄啊。

  姜凌面上血迹斑斑,远远的就看到了姜姒,于是报以一笑,摇了摇头。

  姜姒的泪已经流尽了,兄妹间的情谊,全在这两两相望之中。

  她艰难行至狼烟台,早就有守卫在那期待。

  “奉皇上之命,打断二公主的双腿,二公主,冒犯了!”

  守卫们看着姜姒这张脸,实在不忍下手,但无奈圣命难为。

  不远处的城墙之上,东方珩披着大氅,背手站立,望着狼烟台,神情有些模糊。

  02、

  姜姒七岁那年,正是东方珩来大御皇宫当质子的第一年。

  其时的北疆只是边陲小国,为与大御交好,只能让嫡子前来。

  虽是嫡子,因着北疆无权无势,莫说皇亲贵胄,连带着大御的宫女太监各个都瞧不上东方珩。

  彼时东方珩也不外九岁孩童,受尽苦楚。

  但姜姒却差异,日日来他的质子府找他。

  起初东方珩还以为姜姒同旁人一样,只为取笑戏弄他,但时日越多,姜姒非但没有如此,还待他如亲兄长一般。

  “哎哟,二公主,您天天往这里跑,要是被你父皇知道了,定要责骂您的。”

  东方珩躲在府邸门后,听太监劝诫着二公主。

  姜姒才不理会,道:“整日待在皇宫有什么趣儿啊,父皇日理万机,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

  说完,姜姒就跑进质子府,东方珩见状,立刻去庭院,佯装看书。

  姜姒只觉东方珩今日心情欠好,与他搭话,他也爱答不理。

  原以为姜姒会生气,谁知道她只是拿下他的书,问道:“你可是想北疆了?”

  东方珩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姜姒双手托腮,看着他:“我还以为,你是想家了,无妨,若是想家,我日日都来陪你。”

  东方珩心底有话,但那时终究是个孩子,照旧忍不住开口:“你并非是陪我,你是自己无趣。”

  谁知姜姒轻笑作声,道:“原来北疆的人都喜欢躲在门背后听人说话呀,我那是说与太监听的。”

  东方珩见她说这话,心底有丝雀跃,面上却依旧稳定。

  “你这嫡皇子离奇得很,真是不识好人心。父皇登上皇位之后,甚少能陪我,我便想到你,一人只身来我大御,更是孤苦。若你心中不欢喜,我下次不来就是。”姜姒说完,气呼呼地转身。

  “哎!”东方珩拉住她衣袖,憋红了脸才说道:“北疆大雪很美,若有时机,我带你去看。”

  姜姒满心满眼都是笑意,转过头又变了脸鼓着嘴:“那你可允许我了啊。”

  “堂堂男儿,一言九鼎。”东方珩盯着她,生怕她走。

  “嗯。”姜姒这才坐下,到他面前:“不外,你还得应允我一件事,以后我说什么,你都要听,都要信。”

  “好,我都听,都信。”

  那以后,姜姒往来质子府更是频繁。

  东方珩偶尔会与她说些北疆故事,偶尔教她抚琴吟诗,偶尔舞剑给她看,他若想做什么,她都静静陪着。

  年日便在这一朝一夕中已往,北疆也从一个小国,变得日益强盛。

  转眼,就到了姜姒及笄,也到了东方珩能回北疆的日子。

  昔日的二公主如今已然亭亭玉立,一曲琴音,名动天下。

  东方珩也早已是翩翩君子,而二人已私定终身。

  因着姜姒,东方珩虽然日日收到北疆密信让其回朝,却也迟迟不愿归。

  直到那日,北疆传来消息,东方珩的母亲病重在床榻。

  姜姒急冲冲地闯进质子府,便见东方珩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回北疆。

  “姒儿,你放心,今非昔比,我回北疆之后,一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东方珩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一如从前。

  姜姒摇了摇头,说道:“我听闻你母亲的病只有藩国有药可医,而我北疆素来与藩国交好,我便替你去走这一趟,此时你若回北疆,大御与北疆势必交战,到时必得生灵涂炭。”

  东方珩望着她,满心不忍。北疆的暗卫遍布全城,只待他一声令下,大御将是囊中之物,可若开战,必会自顾不暇,母亲的病无法再拖,他也不愿见她伤心,如此即是最好的措施。

  姜姒见他半天无言,拥住他道:“东方珩,等我回来,要娶我,要带我去北疆看雪。”

  他替她理了理鬓发,说道:“再为我抚琴一曲,可好?”

  一曲琴罢,即是离别。

  可谁知,这一别,竟是半月,而等姜姒回来,更是如对头相见。

  “来人啊,北疆图谋不轨,给我把质子府围起来。”姜姒坐在马上,望着闻声出府的东方珩,满眼疏离。

  东方珩望着周围满是朝廷重兵,却也只是看着姜姒问道:“姒儿,母亲的药呢?”

  姜姒轻笑一声,回道:“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这些年北疆的异心,没想到一国嫡子,心思恪纯,竟然相信本公主去找药这样的话。”

  东方珩握着拳,青筋暴起,却照旧说道:“母亲的病不能等了。”

  “给我打断质子的一条腿。”姜姒似是没听到一般,下着命令,随后转过身去。

  侍卫一拥而上,棍棒打在他身上,他一声不吭,只是说道:“姒儿,我说过,你说的话,我都听,我都信。”

  “我都听,我都信,姒儿。”

  可任他如何声嘶力竭,满目猩红,姜姒硬是没有转身。

  她玉手一摆,侍卫便停下手中行动,幸亏东方珩习武之身,还能抗住。

  “珩王怕是不知道吧,下月本公主便要大婚了,到时大御藩国联姻,北疆再有异心,就休怪本公主不善了。”抛下这一句,姜姒便驾马,扬长而去。

  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东方珩万念俱灰,病中却得知自己母后吃了大御朝送的药方煎的药,越日便逝世的消息。

  那日,质子府静的可怕,东方珩只是坐着,悄无声息。

  风云骤变,半月之后,东方珩调养好身体,便挥师南下。

  大御只知北疆有异心,却不知北疆如今早已是猛虎,势不行挡,不再任人拿捏。

  不出三月,历史改写,大御国破,大御皇室,皆沦为阶下囚。

  叛逆之苦,弑母之仇,断腿之痛,他都要一一回报给她。

  可如今他望着狼烟台,心中却没有一丝快感。

  03、

  “皇上,姜凌到了。”

  “回宫。”

  他坐在曾经大御的皇位上,俯瞰着这被押跪在堂下的将军。

  “想来,你已经和二公主打过照面了。若你今日以北疆之礼膜拜,庆贺朕登上皇位,朕便饶二公主一命,如何?”

  姜凌狠狠地瞪着他,但是想到狼烟台上的姜姒,原本撑着的一条腿终究屈地,他朝前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泪滴在他紧握的拳边。

  东方珩忍不住拍手叫好,说道:“很好,可惜朕忏悔了,朕非但不会饶过姜姒,还会让你看着她是如何死在朕的手里。”

  “你!”姜凌吼道:“一国之君,竟如此无耻!”

  “过奖,朕此举,不敌你大御万一。”

  太监急急遽地进府,跪在地上,颤颤巍姒儿,他还未迎娶他的姒儿......

  东方珩连滚带爬上了狼烟台,从未如此狼狈。

  可等来的,却是姜姒早已冰凉的尸身。

  囚衣盖不住她的身躯,双腿满是干枯的血迹。

  她双眸微闭,依旧那样恬静美好。

  他手颤得厉害,伸手,却不敢触碰。她赎的,是他的罪孽啊。

  一旁的侍卫“扑通”跪下,对着东方珩道:“皇上,皇上,二公主死前有话留给您...”

  东方珩转头看向侍卫,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如此迫切:“说!”

  侍卫慌了神,立刻说道:“二公主,二公主说,人世走过一遭,有兄长待我如此,有君待我如斯,了无遗憾。一切过错皆是因我而起,盼皇上,盼皇上不要再屠杀大御臣民,也莫要痛恨,带着北疆,迎来,迎来盛世...”

  说完这些,侍卫悄悄看了眼东方珩,有些不敢开口。

  “另有呢?”东方珩将侍卫的衣领拽得愈发得紧,侍卫也从未看过东方珩如此暴戾的模样。

  “咳,咳咳。”他把眼一闭,心一横,赶忙道:“二公主还说,今生相互亏欠已是折磨,来世,就不必履约娶我了...”

  他骤然将手松开,一旁的守卫吓得连声求饶。

  良久,东方珩脱下大氅,盖在她身上。

  他怀中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北疆皇宫,走进漫天大雪之中。

  04、

  又是一年雪飞扬,长街的宫女跺着脚,挂起了白布。

  “年年这时候都举办如此隆重的丧仪,却不知在悼念谁。”

  “这话你也敢问,这可是宫里的大忌。不外听说啊,悼念的,是皇上的发妻。”

  狼烟台上,东方珩喝的酩酊烂醉陶醉。

  他斜靠在柱子上,怀中抱着早已将断弦续上的琴,望着漫天白雪,喃喃道:“姒儿,看啊,北疆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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