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燥热拂在沙漠之上。
魏继看到,张都督狞笑着,好整以暇的走到了那名梁国骑兵的身后。
一把抓起对方束起的发髻。
然后在对方的颈脖上,横剑一抹...
就见那名梁国骑兵的脖子瞬间便裂了开来,尔后鲜血喷涌直出,瞳孔散开,最终,扑在地上。
张都督完成了处决后,收起了腰间的佩剑,尔后自得的四顾起来。
这时一旁亲卫应该是想要讨好他,马上高呼起“万胜”来。
就似乎这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一般...
所以...
四周所有的凉国士兵,一时竟无人随着那亲卫欢呼。
而且看上去,神情都很是压抑。
其实魏继其时原来也下意识的想随着那亲卫一起高喊来着。
可无论如何,他的喉咙,就是不愿发出“万胜”,这两个字的音节。
所以魏继立刻便看见,张都督见到回应的人寥寥无几,直接皱眉起来,脸色阴沉下去。
随即张都督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立刻有些畏缩的向待在凉国军队后方,寓目这场处决的秦国使节看去。
魏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光也随着张都督,向远处的秦国使节看去。
发现由一队精锐的秦国骑兵护卫的秦国使节,在看到凉国军队目前这种士气低迷的反映后,挖苦,又恰似无所谓的笑了一笑,调转座下的骏马,竟是大咧咧的要离开此地了。
而使节身旁的一名骑士,却巧合的在众多凉国士兵中,视察到了魏继此时正在注视这里。
于是便带着一脸挑衅似的笑容,与魏继对视起来,轻蔑的如同是再看一只低等的猴子。
魏继有些恼怒。
所以他没有移开目光...
可马上...
他看到对方的嘴动了起来。
连续不停的重复着一个词。
虽然离得远,听是听不到的。
但魏继看懂了对方重复那词时的嘴型...
“撞令郎!”
在这西域之地,以投降者的身份,被胡族在战斗中驱使,作为前军炮灰对自己的祖国发动第一波进攻的人,自古便被称作“撞令郎”。
这种羞辱立刻使魏继暴怒起来。
作势便要冲着那秦国骑士冲已往。
“老三!”
可就在此时,他却被人迅速拉住。
魏继不解的看去。
拉住他人的正是李宗。
......
魏继被李宗拉扯住,一时之间也难以挣脱。
而那秦国骑士,也许是自觉没趣,早已打马去追那早已离开的秦国使节了。
......
李宗终于不再角力般的拉扯魏继。
应该是怕引来周围人的目光,说话时压低了声音。
“魏继!你他娘的疯了吗?”
此时的魏继,也终于从那种失控中抽离了出来...
“只是为了投合一群黄头碧眼,图谋中原日久的秦国胡种,便集结凉国所有的军力杀死了几百名...和俺们留着一样的血,一样肤色,带着药物历经万难穿过了瀚海来救俺们的人!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他娘的谁疯了?是我?照旧凉州城内那群只知道整天称自己为神州正统的鸟朝廷!”
他虽然同样在低声说话,但回覆的话语里,却是带了不知凡几的不忿,不愿,不甘。
李宗没说话。
“为了年年凑那给秦国的岁币,俺们凉国人,家家户户又何尝吃过一顿饱饭?”
“而朝廷在这凉州做的糟烂事,和他们当年在中原当政时做的...又有个鸟甚的区别?只知道骑在俺们头上作威作福,趴在俺们身上扒皮喝血!然后扭过头对着外敌...却就会舔着脸的和亲赔款!”
“难怪当年梁国的那群反贼,砸锅卖铁也要造这群软骨头的反!”
魏继的话语越发无所忌惮起来。
李宗却依然没有说话。
“可惜俺的两个兄长当年在中原,竟是为了保这群软骨头的山河,上了战场送的性命,有时想想,真真替他们不值...”魏继终于颓然了下来,声音嘶哑。
李宗也终于赞同了一声。
“确实不值...”
“所以适才你不应阻俺!”
魏继说。
“不应阻吗?你魏老三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你那家中的老父又该让谁人去服侍?”
李宗却叹。
“可你知那狗日的黄头胡种说俺们是什么吗?”魏继抬起头来,双目赤红。“撞令郎!”
可李宗听了此言。
却仰头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呵,撞令郎...”
然后答非所问的说出一句话。
“张都督回营那日,与你说朝堂之事的那名亲卫,厥后我也去问了,他和我倒是说了另外一事...”
看到魏继没有应声。
李宗接着说了下去。
语气依然充满了自嘲。
“那亲卫听张都督说,当日在朝堂上,梁国使节受辱,最后曾怒斥咱们官家当下所为,无异于西域之撞令郎...可官家...其时却当着秦国使节的面...认下了这一称谓...你说那胡种拿撞令郎骂我们,可连咱们凉国的官家都自比撞令郎......难道你真以为我们便不是了吗?”
李宗反问,字字扎心。
“那亲卫还和我说了件不相关的事...梁国使团送药进城之日,曾有咱凉州黎民欲赠携物以示谢谢,可梁国使团里的兵士们却都是好言相拒,并答...“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在凉州境内数日,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可就这么一群好男人,今日却被围杀于此!而杀他们的人...不正是我们这群“撞令郎”吗!”
最后看到难言的魏继,把头埋进了手里。
李宗才轻声叹道。
“在我来看,却是我们整个凉州全疯了......”
张都督那边,处决很快便全部执行完了。
因为俘虏的梁国兵士本就没几个,都是力竭被俘。
究竟更多的梁国兵都是就地战死,那些散落的尸体净是胸膛朝天。
而张都督的那名亲卫,此时带着仗势欺人的扬威耀武,来到了已经缄默沉静了好一阵的李宗和魏继面前。
“刚被多数督第一个抹了脖子的那梁国兵是被你二人拿住的吧?多数督有赏,让俺来把那梁国人身上携带的肉干奖了你们!”
“肉!”
一旁陪了李宗和魏继许久的小杜欢,此时适时的跳了出来,把那袋肉干接了已往。
接过来时,这半巨细子还叫着。
“天爷,这群梁国兵竟然有肉吃!”
虽然看到李宗和魏继都未有体现,但那亲卫是个会看脸色的。
见肉干既已送到,也不在和铁着脸不似有美意情的二人多说,狗腿的去寻张都督了。
“二位哥哥,俺饿了...”
见李宗和魏继依旧不说话,所以小杜欢可怜巴巴说。
而且举着那肉干时,馋的不停咽着口水,一脸祈求的模样。
究竟连吃口白面馕饼都可以称作奢侈的凉国民间,肉的吸引力,自是不用多言。
可李宗和魏继看着小杜欢这幅样子。
不知为何,多了几分冷意,心里面,却恰似更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