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袭！箭袭！”
旧梁城上，一名百人将急切地大叫。
下一刻，上千支箭矢劈头盖脸地在城墙上落下。
原来是秦将计良见迟迟己方先锋步卒迟迟无法攻上城墙，便下令军中弩手朝城墙射箭，压制城上的守卒。
倘若是东梁城的守卒，现在他们便立即举盾躲避箭雨的来袭，奈何眼下旧梁城上的守卒们已陷入了疯狂，他们似乎并没有听到将领们的提醒，以至于当箭雨袭来时，数百人纷纷中箭。
看到这一幕，李郃又惊又怒，但最终亦无可奈何。
他相信王铮肯定训练过这群新卒如何躲避箭矢，只是这群新卒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心中只想着“杀死面前的秦卒”。
乍看这似乎并没有什么欠好，但实际却袒露了这群新卒内心的脆弱，选择了最直接、最简朴的措施——与秦军同归于尽。
或者说，宁死也要拉上至少一名秦军垫背。
若单纯是站在将领的角度，相信不少人很希望麾下的士卒人人如此，但站在整个国家的角度上，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战方式，李郃感应十分心疼。
究竟少梁只是一个仅有十几万人口的小国，此番征兵两万余人，险些是囊括了十五岁至三十五岁的整整一代人，这个年龄段的青壮无疑是一个国家的中坚力量，倘若这场战争拼光了这一代人，那少梁还谈什么战后的重建？还谈什么兴旺？
幸亏这些陷入疯狂的新卒，他们给秦军造成的伤亡也不小，眼下李郃只能祈祷劈面秦军的将领顾及伤亡，早早收兵，莫要像东梁那边，一打就是三个时辰。
而其他城上的将领却没有像李郃这般想地久远，他们敦促士卒将城上的伤卒、尸体搬到城内。
鉴于旧梁城内缺少武器装备，虽有两万新卒然兵甲齐全的却只有三千人，因此被搬入城内的伤卒与尸体，他们身上的甲胄会被剥下，由城内预备的新卒穿着，迅速支援城墙。
哪怕是秦军尸体上的甲胄，也会被城内拿来利用。
因此，别看旧梁南城墙上险些始终保持着接近三千人的守卒，甚至有逐渐增多的趋势，但实际上，其中大部门士卒已不知换了几茬了。
幸亏城上的士气依旧炙热，甚至于有愈发变得疯狂的趋势，整个城墙随处可以听到“为了少梁！”的口号。
就像李郃所悄悄祈祷的，秦将缪琳现在也感应了记挂。
先前见麾下的秦卒很快就攻上了城墙，他还以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可眼下再看，旧梁昨日突然发作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对于今日之战并非没有影响，哪怕他已得知旧梁城内的守卒极有可能是一群训练不久的新卒。
可是新卒又怎么样呢？
劈面的新卒照样对他秦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只不外劈面自身的伤亡也不小而已。
缪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从天色判断，眼下才巳时前后，离黄昏另有整整半日多，他秦军仍有富足的时间进攻旧梁，但要不要继续进攻，缪琳心中却发生了犹豫。
他与计良商议了一番。
计良也知道他秦军伤亡不小，但却不允许就此撤兵，一方面虽然是因为嬴虔的命令，另一方面，旧梁对秦军也十分要害，倘若能攻陷这座城池，他秦军就可以不必理会东梁，直接进攻少梁城，这对少梁国无疑是一个极重的攻击。
在计良的坚持下，缪琳唯有继续进攻。
远远看到秦军在稍稍退却后重新组织进攻，李郃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此前他寄希望于劈面的秦将能实时‘止损’，但很遗憾，劈面的秦将并未作出这样的决定。
趁着秦军重组阵势之际，李郃于城上鼓舞士气：“看！秦军并不行怕，东梁的将士们可以盖住秦军的攻势，我旧梁也能盖住。……想想你我的亲人，他们还在城内，或在繁庞、少梁等着与你我团聚，只要击退了秦军，你我就能与他们团聚……就让我们击败秦军，与他们团聚！”
听到李郃的勉励，士卒们纷纷响应，弥漫在城上的那股疯狂气息，也随之逐渐褪去。
此时，城外的秦军再次提倡了进攻。
见此，李郃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让我们杀死这些秦军，在世与亲人团聚。……为了少梁！为了少君！为了与我等的亲人团聚，杀！”
“喔喔——！”
城上的士卒们高声召唤，与之前相比，少了几分疯狂，多了几分纯粹的斗志。
当日，秦军总共提倡六次攻城，从辰时一直进攻至下午申时前后，最初的两个时辰，旧梁守军因为恐惧下的应激反映，掉臂自身反抗秦军，虽一度盖住了秦军的进攻，却支付了惨重的伤亡。
可随着秦军连续不停的进攻，这些新卒也徐徐蜕变，他们逐渐不再惊恐于秦军，逐渐适应了这场战事，当秦军一次又一次地提倡进攻时，这些新卒的体现也越来越好。
哪怕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王铮都必须认可，今日这场战事对这些新卒的磨砺，远胜他二十几日苛刻的训练。
只是背后的价钱，让王铮心中肉疼。
据不完全统计，截止当前，短短三个时辰，他旧梁的伤亡就已过万……
什么？与东梁的首仗差不多？
可别忘了，东梁其时面对的是二十万秦军，虽说这二十万秦军不行能全部拉到东梁，但最起码也有七八万秦军，且其时东梁的西城墙、南城墙同时遭到秦军的进攻，因此东梁首日的伤亡才凌驾万人。
可旧梁这边呢？
仅仅只是四万秦军，而且只有南城墙遭到攻击，却仍然支付了凌驾万人的伤亡，这足以证明，这群仅训练的二十几日的新卒，确实远不如东梁的守军。
幸亏伤亡不即是死亡，且最要害的第一步也已经迈已往了，即即是只剩下万余军力，旧梁基本也能在城外那些秦军的攻势下守住今日。
对比王铮的如释重负，秦将缪琳、计良二人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究竟作为攻城一方，二人麾下秦军的损失还要凌驾旧梁的守军，而且随着旧梁守军逐渐蜕变，徐徐适应了战场，双方的伤亡数字还在连续不停地拉开距离。
截止惠临近申时，待品级六次进攻被旧梁守军迫退，缪琳终于彻底放弃了攻陷旧梁的希望，与计良商议道：“旧梁的守军虽是新卒，然士气几不衰竭，纵然再攻陷去，恐怕也难以攻陷这座城……”
计良犹豫说道：“可……虔帅那边如何交接？”
“只需如实汇报即可。”缪琳平静说道。
他并不担忧嬴虔会责罚他们，最多就是斥责两句，究竟嬴虔自己率二十万秦军都攻不下一座东梁，又怎么美意思盘算他二人四万秦军攻不下一座旧梁呢？
要知道他二人可没有丝毫的懈怠，无论是他秦军的伤亡，照旧劈面旧梁的伤亡，都是真真切切的。
“好吧。”
一番迟疑后，计良最终照旧同意了退兵。
其实他就算差异意也没措施了，究竟从第四次攻城开始，他秦军的士气就开始迅速下滑，对旧梁造成的压力也是逐渐降低，说一句强弩之末也不为过。
再打下去，只是白白牺牲将士们的性命而已。
“鸣金。”
“是！”
待缪琳向身旁的卫士下达命令后，秦军本阵响起了代表收兵的鸣金声，从这座让他们阵亡了多达六七千人的旧梁城前，徐徐后撤，撤回涺水南岸。
看到这一幕，旧梁城上的士卒们高声欢呼，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秦军退却了！”
“秦军退却了！”
不少人挥舞着手臂高声欢呼。
甚至另有人跑到李郃面前，欣喜地叫喊：“李五百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啊，我们赢了。”李郃微笑着点了颔首，没有破坏将士们兴奋的心情。
其实他心底一点也不轻松，因为他预估此次他旧梁的伤亡并不会比秦军少几多。
黄昏前，王铮简陋统计出了今日的伤亡。
果不其然，今日旧梁之战的伤亡，堪比东梁城的首日，伤亡接近一万二千人，而让二人心情极重的是，在这一万二千余人的伤亡数字中，阵亡人数接近一半，快要六千人。
对比东梁首日四千余人的阵亡人数，高了近两千人。
这可是两千条活生生的性命……
“这么多？”李郃面色微变：“会不会算错了？”
王铮微微摇了摇头：“我也希望是统计错了，但……我已经核实过了。”
说罢，他望着城内叹了口气：“仅训练了二十几日就让他们与秦军厮杀，果真照旧太勉强了……”
李郃默然不语。
此时，王铮也意识到自己恰似说错了话，连忙又改口道：“幸亏旧梁最终照旧守住了，况且，这近六千人阵亡也并非没有价值，今日之战，对那些新卒是极好的磨砺，我很期待他们下次的体现……别想太多。”
看了一眼王铮，李郃微微点了颔首。
当晚夜里，缪琳、计良二人的战报便送到了东梁，送到秦军主帅嬴虔手中。
正如缪琳所推测的那样，嬴虔虽然气恼缪琳、计良二人进攻旧梁失利，但却也没有生机，只是仔细地审视缪琳、计良二将的战报，用双方的伤亡数字推断战况的猛烈水平。
而旧梁一战，秦军与旧梁守军伤亡共计接近三万，如此惨重的伤亡，嬴虔也无可指摘。
他只是感应头疼。
东梁打不下，旧梁也打不下，少梁明明只是一个小国，为何却让他二十万秦军陷入苦战？
现在怎么办？
当晚，嬴虔在东梁城南城门楼内坐了一宿，苦思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