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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桓帝

第20章 天朝卧底

宋桓帝 温毅阳 3470 2021-08-03 12:04:30

  此时在福宁殿的东暖阁里,四尊矮足铜炉早已遍体通红。烘烤它们的烈焰旺火,来自于宫廷特供的御炉炭。

  这种木炭取自坚果外壳而非果树,清一色全是胡桃纹、鹁鸠色,燃烧起来不光无烟无味无毒,而且火力大,持久耐用,可以源源不停地输出大量热能。

  赵桓身穿淡黄色的罗衣宽衫,披头散发,半依半偎在松软的御榻上,如沐东风一般,好不惬意。

  相比力之下,坐在他劈面一丈多远的沈琯就没那么轻松了。

  数九隆冬时节,黄河两岸寒风咆哮,滴水成冰,天气贼冷贼冷。沈琯担忧觐见天子时畏寒怕冷、哆里哆嗦,有失臣子礼仪,是以临行之前特意从金人那里淘换了皮袄和皮裤,里三层外三层地套在身上。

  自恃有备而来,没承想一进东暖阁就热晕了。

  刚刚李邺不知是哪句话逆触了龙鳞,被天子绝不客气地撅了出去,沈琯其时心里十分矛盾,既想尾随在李邺身后,迅速逃离这个令人备感煎熬的地方,又有一肚子心里话想单独向天子密陈。

  圣明无过于天子。

  赵桓一直冷眼旁观,没费多大劲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光特意令其留身奏事,还让小黄门内侍把劈面的隔扇槛窗,打开一道足有二指宽的漏洞。

  屋外朔风咆哮而至,陪同着砭骨的寒意。

  沈琯的后背正对着那道开缝的隔扇槛窗,顿感重新到脚清爽至极,只在须臾之间,此前那种浑浑噩噩、躁热难耐的精神状态便一扫而光了。

  赵桓见他眼神里重新焕发出初见时的光线,这才主动提及一直想问的问题:“沈卿,吕颐浩现在那边?他为何没能与你们二人一同南归?”

  半个月前被叛将郭药师送给金人当晤面礼的本朝官员,不止是燕山府路都转运使吕颐浩、提刑使李与权,更有保和殿大学士、燕山府路抚慰使兼知燕山府事蔡靖。

  燕山府路常平司提举官,同样成为金人阶下囚的沈琯一时没想明白,官家为何只对吕元直一人感兴趣?

  略微迟疑之后他才有条不紊地答道:“回奏主上,自从燕山府路沦陷对手,臣等数人随即被分置于虏军诸营。吕元直在国王营,李与权在太子营,微臣在留守营,其余人均在都统营。诸营之间互不往来,音讯阻遏,是以微臣不知吕元直眼下置身于那边。”

  “原来如此……”

  赵桓听他如此一说,只好临时作而已——看来心急还真是吃不了热豆腐,吕颐浩虽是南渡之后不行多得的计司干臣,奈何还没到他正式出山的时候,急也没用。

  “虏军又是国王营、太子营,又是留守营、都统营,这次悍然南侵究竟来了几多人马?”

  历史上金军第一次南下并没有就此覆灭北宋王朝,只是缔结了条件苛刻的城下之盟而已,因此对于穿越者来说,远远没到紧张得喘不外气来的水平。

  这么说,并不意味着没有亡国之虞!

  事实上自从赵桓空降到九百年前的那一刻起,历史的轨迹已经在悄然发生某些改变……

  赵桓突然在这个时候关注起金军的军力状况,其实是在酝酿一个比此前的“穿越者闪击计划”越发疯狂的计划,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不宜付诸实施而已。

  沈琯虽然不会知道天子胸中潜伏丘壑,他只是略加思忖便如数家珍一般娓娓道来:

  “据微臣所知,虏寇东军共计五万人马,可堪披挂之正兵甲士不外一万余骑而已。今已济渡三万余众,所剩一万余步卒及老弱病残者,皆留守北岸以备不虞。”

  “至于诸营军力布署,多寡纷歧。除了留守营的三千人马屯驻在燕京之外,其余皆已纵骑南下。国王营、太子营、都统营各有本部亲兵两千左右,其下有温都郎君、赛里郎君等女真万户,诸将分统三千至五千精锐骁骑。此外,虏寇已于契丹、奚军、渤海、辽东北地汉儿等处各签戎马均在两千以上……”

  听他说到杂胡签军,赵桓猛然想起一小我私家,忍不住插问道:“虏军前锋郭药师总共带来几多常胜军人马?”

  郭药师祖籍渤海铁州,原本是辽朝怨军小将,降宋之后,摇身一酿成为统率数万人马的边关大帅。此人堪比三国时的吕奉先,先仕辽后降宋再投金,有奶即是娘,正儿八经是三姓家奴。

  提及逆臣叛将,天子还没表露出憎恶之情,沈琯已经忍无可忍了,但见他两道寒眉蓦地向上一挑,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此獠该杀!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御前失仪了,慌忙垂下头去老老实实回奏道:“据微臣所知,虏帅斡离不本欲令郭贼率领一千人马充作开路先锋,郭贼嫌少不愿就从,随后又增益了一千骑士方得成行。孰不知郭贼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在出发前夕,又私自暗补了五百骁勇之士。”

  “此獠深受我朝浩荡天恩,却恩将仇报,实乃罪不容……”

  说着说着,他又要用吐沫星子淹死郭药师了。

  赵桓这次没有皱眉头,反倒冷哼一声赞同道:“倘若不是这厮尽力怂恿虏寇南侵,何至于招来今日之弥天横祸?此獠竟敢故地重游,好啊,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就让他有来无回!”

  郭药师降宋之后,曾经颠颠地跑来东京浪荡过一回,这事儿史书里都有详细纪录。

  其时道君天子比力兴奋,可能是想在夷虏远人面前嘚瑟一把,在玉华阁后苑召见郭药师时,老昏君特意戴上大珠缨络头冠,身披销金青纱战袍——要知道,彼时可是盛夏三伏天,穿成那样也不怕捂出痱子。

  事实上道君天子一点都没有感受到热,因为早就有人在室内准备好了降温用的窖冰。

  盛装冰块的两只大盆均系纯金打制而成,黄澄澄,金灿灿,差点把郭药师的眼睛晃瞎了。

  道君天子甚是自得,大手一挥,将两只金盆连同青纱战袍和缨络头冠,一并赏赏给了那个三姓家奴。

  郭药师改姓完颜之后,不止一次在新主子面前吹嘘南朝皇宫有多豪富,直说得二太子斡离不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东京把赵皇的金亵裤扒拉下来——大珠缨络头冠和销金青纱战袍已经赏给了完颜药师,老昏君得瑟到最后预计也就剩下内裤了。

  包罗赵桓在内的许多人,都以为金军这次悍然南侵是郭药师招惹而来,岂料沈琯听了却摇头说道:“请恕微臣恶语伤人,圣上或知其一,未知其二,真正的罪魁罪魁,实乃另有其人。”

  “呃,谁啊?”

  “大金军前通问使——给事中李邺。”

  接下来听沈琯细细一解释,赵桓刚刚明白怎么回事儿。

  原来金人刚拿下燕山,没计划这么快就发动灭宋之战,厥后听郭药师说南朝如何如何富足,完颜家的狼崽子们终归按耐不住摩拳擦掌的心,没过多久便纵骑南下了。

  然而雄师走到半路上,突然传来道君天子内禅的消息。

  东军统帅斡离不犹疑未定,认为南朝既然已经有所提防,这么贸然跑已往,很可能会偷鸡不着反蚀把米。

  当天晚上他特意把大金通问使李邺找来,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关起门来都密谈了些什么,第二天一大早,斡离未便命令全军疾速向东京进发了。

  “看来李邺这小我私家果真有问题。”

  赵桓听沈琯说完,点着头道:“难怪他言谈举止之中,对虏人似乎比对自家爷娘还要亲。”

  沈琯颇有同感:“一路之上,李邺没少跟臣唠叨,说是女直雄师如何如何凶猛,自知强弱不敌,岂可做以待毙……”

  沈琯正在絮叨的这一大堆空话里,不知道哪一句触动了赵桓的敏感神经,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过于急躁,似乎还没问清楚他们二人因何被虏人遣返,就把主要当事人给撅了出去。

  “李邺今晚可是专程替虏寇做说客而来?”

  “陛下圣明。”

  “虏人莫非是想先礼后兵?”

  “不不,不是先礼后兵,是缓兵之计!”

  沈琯说到此处眼神蓦地一凛,声音徐徐凝重起来:“虏寇兵分工具两路,千里奔袭而来,本意是想两军在东京城下会师。眼下西军被我天朝王师阻隔在太原以北,东军虽纵骑驰骋如入无人之境,但其深恐孤掌难鸣,是以企图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赵桓立即心中一惊,虏寇全军三万余骑刚刚从黄河北岸移渡至南岸,连顿热乎饭都还没吃上,不会是今晚就跑过来搞个突然袭击吧?

  沈琯无意中瞥见天子脸色不大对头,似乎突然之间有了心事,于是只好闭上自家喋喋不休的嘴巴。

  君臣二人相对无言,暖烘烘的屋子里瞬间沉静下来,只能听到御炉炭里嗞嗞嗞燃烧的声响。

  “陛下明鉴,给事中李邺很可能已经变节事敌,倘若放任自流,恐生不虞之祸。”

  沈琯头脑冷静下来之后,这才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兴起勇气率先打破了缄默沉静。

  赵桓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是以摇头道:“李邺这小我私家暂时不宜轻动,留着他说不定未来能派上大用场。”

  略作停顿之后,他突然笑着说道:“倒是沈卿你,在敌营蹈光养晦那么多天,想必深知虏人战技之是非优劣,是否愿去大晟府襄助李尚书一臂之力?”

  东京守御使司临时设置在太常寺前面的大晟府里。守御使吴敏身为枢相,位高权重,只是在司里挂个虚名而已,实领其事的守御副使,正是新任兵部尚书兼枢密都承旨李纲。

  赵桓的意思是让沈琯给李纲当照料,正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

  “国难当头,微臣自当鞠躬尽粹死尔后已!”

  沈琯连想都没想便欣然接受了钦命。

  “沈卿,今夜虏寇极有可能突然来袭,你可速去见告李尚书,严加预防,切勿掉以轻心!”

  赵桓刚刚嘱咐完沈琯,突然门口帘布一挑,梁师成猫着腰走了进来:

  “启奏官家,李纲李尚书求见。”

  “李尚书?这么晚了,他来见朕有何急务?”

  赵桓颇觉惊奇——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也太巧了吧。

  梁师成面露尴尬之色,吞吞吐吐道:“李尚书,李尚书他,他要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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