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深圳证券交易所。
座无虚席的大厅里铺满亮眼的红色地毯,隆重而肃静。正中央竖立的一块巨大电子屏幕配景是深红色的,人们挂在脖子上的长长围巾也是深红色的,整个大厅似乎欢喜的红色海洋。
当咚咚的钟声敲响时,交易所的电子屏幕上家福公司的股价像红色的火箭一样快速上升,飞向遥远的天空。大厅里回荡震天响的拍手声欢呼声,一位年近古稀身穿蓝色西服的女人眼睛湿润了,泪花翻腾。
她转头看后边跟她一起举锤敲钟的古芸和春河。古芸看见妈妈容光焕发的脸,马上冲她大笑,伸出两根手指,朝她做一个 V 手势。她也冲着女儿哈哈大笑起来。
三十多年了,母女俩从没这样开心,笑得忘乎所以,笑得一塌糊涂。
上市仪式结束后,她满脸笑容,漫步走已往,跟前来捧场的政府领导一一握手,然后许多勉励她办企业继续社会责任的赞美话语扑面而来。她把领导的话,深深地铭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会场大乱。一大群媒体记者蜂拥而至,蜂拥她,采访她,无数聚光灯和镜头瞄准她,提问她许多问题。
“谢董事长,你究竟学了哪些妙经呀,十年时间就让一家不起眼的企业上市,而且在行业里独占鳌头?”
“家福公司下一步的企业生长计划是什么呢,方便透露一下吗?”
“谢董事长,你计划什么时候退休呢?”
...…
钱克海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满脸堆笑,看着神采飞扬的妻子在媒体镜头前侃侃而谈。
眼下,许多追随她东征西战开疆拓土的员工、朋友、亲戚,实现财富自由,日后的衣食住行基础不愁,只要卖掉手里的股票就行了。
随着家福公司股价飞上云霄,他们的财富在一夜间发作,就像绚丽多彩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的那一瞬间,全世界都是属于他们的。
看到员工的笑脸时候,她心里感应莫大的快慰和满足。她很享受这种感受,给员工以膏泽,被他们崇敬着,赞美着,追随着。
她不忘望一望女儿身边的春河,想知道身价暴涨后春河的心情。十余年前那个招聘进来的满脸青涩的小伙子,脸上的青涩已经荡然无存了,满身发散出来的都是成熟男子的味道。
春河夹在欢呼雀跃的人群中,脸上很是平静,没见到该有的欢笑。有时他皱眉头,有时他缄默沉静不语,有时遇见政府领导就上去外交几句,需要他陪笑的时候,他也会知趣,扬起嘴角陪着领导笑一阵子,可是有点儿勉强。
“家福股票真牛呀,一开盘就秒停了,暴涨几十倍。春总功不行没呀!”
“啊!太激动啦!财富自由了!终于熬到头了!没有春河总领导我们东征西战,就没有今天!”
“春总持有的股票市值有好几个亿了,当初进家福,站队站对了,随着春总混,有前途!”
...
耳边飘荡着身边男女下属对自己的溢美之词,可是他无言以对,有些似是而非的恭维,让他有点儿不知所措。
那一年股改后没多久,古芸就把外贸总监的位子给他接手,尔后他越发疯狂地事情,把业务扩大几倍,团队也扩大到几百人,尔后他的职务调整为副总经理,在公司里职位仅次于钱克海。而古芸被谢杏芳一手调至副董事长办公室,让钱克海越发不淡定了,宛如芒刺在背。
谢杏芳走近女儿,远远指着夹在人群中忙于应酬的春河,问她,“春河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吗?”
“哦,妈,他不舒服?不会吧,嗯,你,怎么说?”古芸惊愕。
“我感受他似乎不太开心…..”
“是吗?那我问问他。”古芸挤已往,慢慢走近春河,在背后笑着叫他,“春河,我妈想找你聊聊。”
这时,春河恰悦目见钱龙面无心情朝他走过来,依然是一副不怀美意的样子,反面他说一句话,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他想起那年被钱龙打伤鼻子的事,每年冬天天冷时候鼻子都市惯性出血,原来不太欢快的心情立即冷却一半。
那么多年了,每次在公司里看见钱龙,他的心情不能放松,可是为了事情,不得不带上假面具去跟这个家伙周旋。
古芸背后叫他一声,他没马上反映过来,等叫他几声后,他才急遽转身,看见古芸,难得的笑起来,说,“哦,哦,来了。”
谢杏芳把古芸和春河叫到喧闹大厅里的无人角落里,看看古芸,又看一眼春河,体贴的问,“春河,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春河愣住了,心里好奇,把我叫过来就是问这个么?还没开口,谢杏芳就当着女儿的面,伸出右手摸一下他的额头,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说,“我看不像发烧,应该是太累了,注意休息。”
上市仪式的前几天,春河正在德国科隆加入一场很是重要的家居产物展览会。他回到广州时候,已经是凉风四起的秋夜里了,没闭眼一会儿,天亮了,就急遽忙忙和古芸开车前来出席公司的上市仪式了。
看见谢董事长比古芸还费心自己的身体时,春河觉得挺难为情的。他脸很红,急遽说,“没事,不累,不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看这儿散了,你俩看看时间,出去度假几天再回来吧。”谢杏芳提议。
“好啊,春河也要休息一下了。回去我做个攻略吧,看哪儿更适合度假的。”古芸说。
“好。”谢杏芳说着,看看春河,春河笑了,没有拒绝,听凭古芸的部署。
“阿芸,今天看着公司股价涨那么多倍,一下子冒出那么多钱来,妈做梦也想不到呀!不知道是欢喜呢,照旧担忧好呢?”谢杏芳突然说,忧心忡忡的。
“妈,该兴奋才对呀。这么多年,为了家福,你已经花尽心血了。上市,是对你劳动的回报!”
“是啊,兴奋才对!”春河马上赞同古芸说,“不是偷的,抢的,骗的,是汗水和智慧换来的财富,有什么值得好担忧的呢?”
谢杏芳点了颔首,望一望四周,看见没有人走过来偷听她们的说话,轻声说:“阿芸,今天公司上市,我多年的心愿实现了。可是我老了啊,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呢?我想,就把妈的全部股权转交给你吧,以后你替妈治理公司,妈就退了,回家养老去了!”
“妈,都交给我,你放得下吗?”古芸笑了。
她看见谢杏芳充满皱纹的脸上,手腕上,褐色的老人斑越长越多了。
她不明白谢杏芳这么爽快允许交班给她,她一直劝妈妈休息,别太累,可是妈妈总是摇头说不行,要她离开为之奋斗许多年的企业,谈何容易。
“我考虑好了,回去后,马上走法式。”谢杏芳斩钉截铁说,“我想歇一歇了!”
古芸望一望人影凌乱的会场中央,钱克海正跟几个身穿笔直西装的证券公司高管热情攀谈,他的脸远远朝向她们,搜索的目光不时往她们身上投过来。
“可是,妈,钱克海会同意你吗?”古芸问。
“当初我跟他结婚前,就有婚前协议了,我的企业股权是我的小我私家工业,他管不了。况且他也有一部门家福股权,上市后,够他们享受几辈子了。我把自己的股权转让给你,他应该不会有异议。”
“你要跟他商量好,我只怕,只怕有什么纠纷,他们钱家人又是势利眼的人…”
“阿芸,你放心吧。妈已经决定了!”
“妈,你再考虑一下...”
“好吧,我去跟他商量一下。”
春河呆呆地站着,听她们母女俩说话,插不上嘴,也不知道如何说话。等谢杏芳说完了,他自觉无趣,随便插了一句:“谢董退出,咱们的担子更重了!”
“春河,”谢杏芳突然叫他一声,又看看古芸,似乎想说什么,止住了,顿了一下,才说,“你们俩的喜事…..我等你们了...”
“知道了,妈,你不知道说了频频了...”古芸撇嘴笑了。
“好啊,好啊...”春河揽住古芸的肩膀,也笑了。
“妈没看见你结婚,死也不瞑目啊。”谢杏芳冲着女儿,又烦琐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