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再往前看不到多余的聊天纪录了，但凭借陈嘉映的这句话贺风就已经证实了自己连日来的推测。

　　那晚，贺风罕有地失眠了，他躺在柔软的床垫上，却有一种陷在泥沼中的错觉。窗外的夜闷得不透一丝风，心绪似乎根根纷杂的线，将人紧紧捆绑。

　　贺风的无措是因为他对目前的情况毫无心理准备。他是真心喜煌ｔ棠，但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究竟不长，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计划两人的未来，而且他很享受两人现在的这种状态，但这种始料未及的情况发生之后，势必将其打破。他不是不行以给萧棠允许，或者其它的，只要她要求，他都市考虑。但她的态度令他捉摸不透，这是他苦恼的另一个缘由。这件事他有直接的责任，但她却刻意回避，这是否代表着她对他的不信任？在两人的关系里，他一直是主动的那一个，他可以不去盘算萧棠爱他有没有他爱她多，但是他不能接受两人之间的不坦诚、不信任，这才是最令他难受的地方。而且，他是了解萧棠的，只怕她已经片面做了决定，她瞒住他只可能她想要用最极端的处置惩罚方式。虽然贺风一时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他甚至连“有身”这两个字都不敢去想，然而他突然意识到，另有一个他更不能蒙受的词，那就是“堕胎”，这种事在他的看法里就是作孽，而且那对她的身体将是多大的伤害啊，让心爱的女人去受这种罪，他一想到这儿，心里就阵阵生疼。

　　第二天晚上八点，萧棠乘坐的高铁准点抵达C市。车还未进站之前，萧棠就给贺风打过电话，昨天他就允许了萧棠会来接她，眼下电话通着，却始终没有人接。

　　一直到萧棠走出了出站口，贺风照旧没接电话，萧棠纳闷，这太不像他一贯的作风了。萧棠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流推簇着走到了街边，络绎不绝的车辆闪着灯，照得人目炫，她杵在街沿上，一时竟不知道该往哪个偏向走。

　　突然，街劈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熟悉的车身印入眼帘，贺风摇下车窗向她招手。他似乎连掉头都等不及，直接把车停在劈面的辅道上，然后穿过斑马线飞驰过来。

　　“对不起，我迟到了。”贺风拎起萧棠手里的包，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

　　萧棠浅笑，她并不介意，因为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等到他。

　　“我去买了点儿工具，所以晚了一会儿。你忙了两天肯定也累了，走吧，先上车再说。”他牵起她的手，温柔地将她揽进自己怀中。

　　其实这一整天贺风都辗转在种种矛盾与纠结中。事情早早地处置惩罚完毕了，下班时间也到了，他却将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他允许晚上要去接萧棠，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临近，他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他既然已经知道，就不行能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但他该如何开这个口，他又想要何种结果，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想清楚。一包烟抽完了，贺风坐立难安，他想去楼下的超市再买一包。超市原来有两个门，贺风买完工具之后没有走离他最近的正门，而是特意绕道一段去了超市的侧门，因为他记得那旁边有一个类似亲子乐园的地方。贺风觉得自己这一整天都不正常，早上上班的时候，他看着路边一个推婴儿车的妇女发呆，绿灯亮了他都没有意识到，直到后面的车开始鸣笛，他才回过神来。公司里有一个女同事有身好几个月了，之前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今天开会的时候他却时不时地看向别人高高挺起的肚子入迷。而眼下，他也是反常的，他从超市门口出来就放慢了脚步，目光一直停留在旁边的亲子乐园里面。都是些很小的孩子在里面玩，有的连路都不会走，像只毛毛虫似的在地上蠕动，最大的也就一两岁的样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像企鹅一样。贺风看着看着不由地嘴角上扬。有一对年轻的伉俪在陪孩子玩，丈夫坐在跷跷板的一端，妻子带着孩子坐在另一端，每次上升，孩子就忍不住咯咯直笑，跟上了发条的玩具似的，声音极有纪律又极富熏染力，把他的怙恃也逗乐了。其实伉俪俩的穿着都很朴素，甚至说有点破旧，应该是这个都市里最最普通的劳动者，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是让人无比艳羡的，一家人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旁若无人地尽情欢喜，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色彩比任何鲜明靓丽的妆扮都更醒目。

　　贺风徐徐走了神。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晃晃悠悠地朝贺风的偏向走来。等到贺风发现时，孩子恰好一个踉跄，其实孩子是摔不着的，地上铺了软垫，四周也有围栏。但是贺风照旧在第一时间伸手去扶。孩子没有倒地，但是下巴却磕在了贺风的手臂上，他以为孩子会哭，谁知道那双眼滴溜溜地盯着贺风转了几下后竟然笑成了一条缝。直到孩子的妈妈过来将孩子抱走，贺风还维持着倚在围栏外傻笑的姿势。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喜欢小孩儿，他总嫌小孩子麻烦，又喧华。但是适才那个小小的身躯倒在他臂弯里，竟是那样软，他说不出来那种感受，像个玩具公仔，又像只小动物，挺舒服，软绵绵的，暖暖的，似乎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

　　这种感受原来也不错！贺风心里突然城门洞开。他想象着一张既像他又像萧棠的小脸儿，应该很漂亮。有的时候天意的部署就是最好的。萧棠有耐心，又温柔，她肯定会是一个好妈妈。而他呢，他可以去学啊，这有何难，别人能做到的，他自然也能。刚开始，要他突然去肩负更多一份的责任，他心里难免有些恐惧和不安，但是一想到有一条纽带将他俩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终于他们成了密不行分的一体，心中的甜蜜似乎将其它的情绪慢慢融化。至于他之前一直苦恼的萧棠的态度，他突然觉得自己太傻了，她人都在他的身边了，另有什么患得患失的？他不知道她的想法，但不管她怎么想，他都可以去争取啊。他给自己打气，他怕什么，他是男人，理因主动。两人能在一起，也是他追了两个都市，死缠烂打，努力争取来的啊。所以这一次，他也一定能搞定她。

　　最难的是做决定的历程，当有了决定，也就一身轻松了。贺风看看手表，萧棠的车另有半个小时就到了，他扔了烟就往停车场跑，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她，他有太多的话要跟她讲。但是，他突然反映过来，在这之前他还得先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