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埃德不止邀请了他，还“邀请”了娜里亚和威利。
没一会儿，泰丝也拖着诺威嘻嘻哈哈地过来“资助”。再过一阵儿，连白鸦也上了甲板，坐在轮椅上指指点点。
一件明明很严肃的事情，很快就酿成了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拼图游戏。
从甲板上走过的吉谢尔远远投已往一眼，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他们从前革新独角兽号的时候，埃德也做过同样的事。先将那些符文用混淆了术数质料的精金铸造成形，然后在甲板上刻出纹路，最后的事情，就是把符文嵌入相应的图案里……那简直是谁都能做——除了要看着点儿娜娜，别让她不死心地偷偷啃符文之外，完全不用担忧堕落，究竟最要害的符文都在埃德自己手里。
一群人像寻宝一样满甲板跑着寻找对应的图案，很快就能完成，还人人都充满了“这么厉害的法阵也有我出的一份力”的成就感。
船上的老海员，至今都准确地记恰当初自己嵌下的符文在哪个位置，还会在新海员登船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骄傲地指给他们看。
而现在，原本另有些紧张的海员们已经放松下来——他们的紧张确实也没什么用处。作为了解情况的人之一，连吉谢尔都觉得自己如今能做的事极其有限。
无论是“意识”照旧“时间”，都超出了她的能力。
……但船上的日常防卫照旧不能松懈的。
她加速了脚步，走下甲板时正撞上晃晃悠悠往上爬的泰瑞。
法师茫然抬起的脸上，熬得通红的双眼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整小我私家蔫得干巴巴。
“……你就只比幽灵多一口气儿了。”吉谢尔有点嫌弃地戳了戳他的额头，“那些芯片还没能检查出什么结果吗？”
泰瑞摇头：“还在实验回复数据，但它们都被毁得太严重了……”
船上擅长这个的人不多，纵然有机械可以肩负一部门的事情，阿尔茜也已经很能帮上忙，连续事情的他照旧累得要死。
“……那就先去睡一觉吧。”吉谢尔轻轻把摇头都像在梦游的法师往回推，“难道你也想去玩拼图吗？现在人都多得挤不进去了呢。”
泰瑞反映不外来一样呆了一下，摸了摸额头，顺从地转身，拖着脚步，缓慢而极重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们在一个岔路口离开，吉谢尔走出一段儿，有点不放心地转头。
泰瑞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在她心里，依然照旧从前那个未成年、还体弱多病的小法师，让她总是忍不住对他多几分体贴。
而他适才的样子，不光是累，似乎另有点心事。
换做平时，就算要谈心，她也会让他先好好休息一阵儿，但埃德已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们，要留意每一小我私家哪怕极其细微的异常，尤其是船上的焦点成员。
而泰瑞算是焦点中的焦点。
脚尖一旋，吉谢尔改变了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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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瑞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床上，视线无意识地掠过他塞得满满登登的房间。
这个房间比伊斯甚至船长的都要大，被细心地用高峻的书柜隔成两边，一边是种种书籍和一个摆满工具的实验台，一边是他的卧室。
……他一直都被照顾得很好。纵然是在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抱着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念头，对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的时候。
年少时的影象已日渐模糊，他真心把这个世界当成了自己的家……可依然有些属于已往的工具，他无法放弃。
他伸脱手，玄色的光球徐徐在他手心成形时，门外响起纪律的叩击声。
他的手颤了颤，但终究没去理会，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光球徐徐升起，在快速的旋转中拉出一圈圈金色的线条。
“……泰瑞？”门外的人叫了一声，然后坚决地破门而入。
但已经来不及了。
泰瑞抬起头，看向疾冲而来的吉谢尔，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对不起……”他轻声说。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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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黑暗极其短暂，眨眼便已往。
许多人起初基础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当警报声响起，他们一边快速跑向自己的位置，一边试图弄清楚情况。
跑过通道时，有人看见了舷窗外的景色，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那并不是他们熟悉的无尽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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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谢尔将视线从小小的舷窗上收回。
“你做了什么？”她问。
泰瑞依然盯着自己的手心，纵然那颗玄色的光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做了我不得不做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疲惫地回覆。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看向吉谢尔搭在刀柄上的手。
那随时能出鞘的刀似乎已经扎在了他的心上。
“我不会逃。”他说。
他也无处可逃。
“我只是，想看一眼……”他喃喃。
吉谢尔没有回应。她听着传音石里的声音，盯着泰瑞的视线没有片刻松懈。
然后她冲着泰瑞淡淡所在了颔首，从门口让开。
他想看，那就让他看。
那过于平淡的态度是比刀更尖锐的武器，但泰瑞无话可说。
他活该。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回甲板。
甲板上已经差不多空了。当海员们各就列位，还待在这里多数都是没有“职位”的人。
而“天”已经变了色。
防御罩里的独角兽号，在“白昼”时始终沐浴在温暖而明亮的光线之下，但现在，那光线里透出了幽幽的绿。
在他们头顶，是一轮绿色的月亮……或太阳。
它毫无生气地贴在灰白色的天空，那原本代表着生命的颜色冷得让人遍体生寒。
泰瑞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站在栏杆边的人缄默沉静地转头看他，那些如有实质的视线压得他无法抬头。
他也不敢抬头……如果在那一双双熟悉的眼睛里看到失望和憎恶，他会宁可被一刀扎死。
纵然他活该。
他徐徐走到船边，船下是林立的高塔。
像尼奥城。
无数高塔拔地而起，直刺天空，每一座塔都千奇百怪，各不相同，似乎制作他们的不是工匠，而是梦。
但大法师塔的塔群，无论高矮都相互独立，不会有交织的连廊四通八达，也没有……这么多。
白鸦的手指轻轻敲在轮椅的扶手上，打破那一片死寂。
“这里，”她说，“有点像花园……或者，这里就是花园？”
花园，那个被萨克西斯重新赋予生命的独立空间，如今最主要的修建群即是这样的一片高塔——最初被命名为“耀星魔法学院”，如今更名为“燿星魔法与机械综合学院”的地方。
泰瑞的嘴唇动了动。
“……孤舟。”他说，“我们叫它孤舟。”
从前他理想过这一天……在一个完全差异的情形之下，他指着那一片雄伟又美丽的高塔骄傲地朋友们介绍：“这就是孤舟学院——列位，接待来到我的家乡。”
他简直回来了……可他再也没时机说出那句话。
孤舟已沉。
它的残骸似乎冻结在时光里，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大地上再无鲜花盛开，只有一片片枯萎的黑灰，天空里更不见种种各样的航行器穿梭来回，听不见充满活力的笑声，夹在被惊扰的飞鸟不满的大叫声里，随风飘去。
他低头，模糊的双眼看不清更多，也不敢再看更多。
可他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
“我想……下去看看。”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就，看一看……托付……”
吉谢尔抿着唇扭开头。
她不应心软，所以她最好不要再看他们的小法师流泪。
“那就去吧。”
詹西的声音就像他的脚步声一样，依旧平静又沉稳：
“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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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詹西本人其实并不能离开独角兽号，那一声“我们”依旧给了快要窒息而死的泰瑞一点坚持下去的力量。
——他说了“我们”，而不是“我们跟你”。
一路上他重复地想着这个，纵然这个“我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寄义，纵然其中并不包罗他……他依然可以拿来骗一骗自己。
孤舟学院没有大门，也没有高墙围绕，这一点也与大法师塔相似。究竟，其时能活下来并进入孤舟的，多数都是法师。
所有的禁制都已经消失。泰瑞可以进入任何一座塔，但他照旧绕了一圈，把他的……把其他人带进他最熟悉的那一座。
“我以前……就在这里上课。”他干巴巴地开口，眼睛盯着脚下的台阶，“最下面十二层是宿舍，原本每隔三层有一个传送阵……”
他猛地停了下来。
台阶转角的地方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被墨绿色的长袍遮着，只露出一点黯淡的金发。
他死死地盯着它，听着心脏一下下急促地撞击着胸腔。
一路走过来他都没有发现……他以为……
吉谢尔忍不住向前一步，想要拉开那件长袍，却被娜里亚一把拖住，向她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平静地站在那里，等着泰瑞自己哆嗦着向前，轻轻拨开长袍垂落的兜帽。
金发之下，只剩一片森森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