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馨安出了家门,便转去了金医生家,守门的仆人见着她,笑着鞠躬行礼,让了她进去。
武馨安迳自去寻金医生,到了后头却见得裴赫住的那院子里,廊下点了几盏大灯笼,金医生与裴赫坐在下头,面前摆了茶几,正在对坐品茶。
武馨安已往见得二人盘坐在蒲团之上,面前茶几上放着甑、杵臼、规、承、檐、芘莉等物,一旁另有一个小小的铜风炉,上头还放着大肚子铜壶,壶里正冒着缕缕白烟,金医生见着她便笑着招手道,
“丫头,估摸着你应是时候过来了,快坐下品茶!”
武馨安已往坐下,好奇的审察着脊亓工具,这些工具她是一个不懂,只面前不比指拇大几多的茶杯却认得,见里头有澄黄清香的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啧了啧嘴道,
“苦苦地,不是很好喝呢!”
金医生见状笑着摇头,
“这乃是老夫的师弟从蜀中剑南带回来的玉叶长春,顶顶好的茶,给了你这不识货的丫头牛饮认真是暴殄天物!”
武馨安听了也不恼,哈哈一笑道,
“金叔说对了,我就是个不识货的野丫头,依我瞧着倒是那蜂蜜水甜丝丝的倒是对我胃口……”
金医生一笑道,
“而已!”
转头付托下人去预备蜂蜜水,转转头这才说起正事儿来了,
“官府果真给了赏银……”
说着伸出三根手指头,
“不外……只给了三千两银子!”
前头官府悬赏说是捉着倭寇给五千两银子一个,裴赫这乃是去报信,官府便只给了三千两银子。
武馨安早料到没有那么多,不外有总比没有好,三千两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当下颔首道,
“三千两便三千两,我早前说过,这笔银子我是不要分的,金叔与裴赫另有老许分吧!”
金医生颔首,
“好丫头,果真仗义!”
其实这件事里头,武馨安算是着力最大的,她身后又是武推官,若是认真要分一怀羹,自己几人自然是不会多言,她肯如此倒是心性豁达纯良。
武馨安笑道,
“钱财乃身边之物,千金散尽,只要人在,总归有回来的时候,倒也不必看得那般重要!”
金医生颔首对裴赫道,
“即是如此,我们三人各一千两银子如何?”
顿了顿解释道,
“老许虽名为老夫下人,实则只是借居的一位朋友,他早年在江湖惹了些事儿,这才退隐在老夫这里,我一向识他为朋友,此事他着力颇多,老夫亦不想亏待了他!”
裴赫闻言颔首淡淡道,
“此间事,着力最少即是我,这一千两银子裴某受之有愧……”
他想了想应道,
“我只取二百两银子便可!”
金医生摇头,
“不行,此事我们四人缺一不行,若不是你对倭寇知之甚详,又之后冒险报信,我们这银子还不能得手呢,你的一份儿自然是不能少的!”
裴赫还待再说被武馨安拍着肩头制止道,
“你也不必客气,你如今孤身一人,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多些银子傍身没有坏处!”
裴赫闻言缄默沉静不语,金医生也颔首道,
“丫头说的极是,裴小哥年纪尚幼,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有银子在手,以后立室立业也是资本!”
裴赫闻言嘴角一扯,低头仍是不语,金医生见状,想了想道,
“裴小哥儿,如今这旧伤还未痊愈,还要医治一阵子,倒不如还在我这处住着,无事时可看看医书,在医馆里帮辅佐,老夫这处也无甚可教你,只唯医学一道有些优点,你可在这处一面养病,一面学徒,若是在医学之上有些领悟,倒可以靠这个谋生!”
金医生虽说爱财,实则也是个心地纯善之人,怜惜裴赫如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动了心思留他在医馆,学一些本事,以后也好混一口饭吃。
裴赫心知这是金医生有心助自己,心中感动,只他前世里遇上的坏人太多,一颗心早已冷透了,受人资助头一个想的即是对方有无不轨图谋,闻听之后心中犹豫思索,一时欠好作答,低头想了半晌,悄悄道,
“这天大地大,我确是不知应去往那边,亲生父亲将我给卖了,那建州的家我是不能回了……”
而亲生的母亲……
前世里他在宫中,也曾想法子托人在外头探询,那时节他的外祖高峻官回复职,在京中任着官,母亲亦是再嫁,他原想着若是母亲肯认他,便请她想法子将自己从宫中救出去,只没想到他托的人,回来时一脸鄙夷的对他道,
“你这小子认真是乱说八道,害得老子已往被人几棍子轰了出来,差点儿没被打折了腿!”
裴赫闻听心头一凉,心知这是母亲不愿认下自己!
想一想也是,在建州那苦寒之地的日子,于亲生母亲来说即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又怎么会认下他,让自己的夫家知晓,她曾经嫁给一个边塞的落魄军汉呢?
裴赫左思右想,只觉一时无处可去,便颔首应道,
“如此倒要叨扰金医生了!”
金医生笑着摆手道,
“不算得叨扰,左右你是要我医馆里做伙计着力的,我不外管一顿饭而已,倒算是互帮互利!”
如此这般,裴赫便在金医生的医馆之中做了学徒,金医生起初,不外是一时怜惜收了他在医馆之中,倒是并未指望他能学几多本事。
只没想到裴赫聪慧过人,有过目成诵之能,在医馆之中学习识药辩药,竟是不外一月便将馆中的泰半药材记得滚瓜烂熟。
金医生受惊不已,倒认真起了爱才之心,便下了几分心思悉心教授于他,裴赫果真进展神速,金医生是大喜过望,他乃是老鳏夫一名,家中只得一个独女,早年嫁了出去,一身的医术是后继无人,他又性子自豪,不愿屈就那些资质平庸之辈,计划待到年老体衰不能转动之后,便将医馆一关,自己回到乡间静度晚年。
却是没想到,这武家小丫头竟给自己送来了一个资质超群的勤学生,金医生那颗早已寂静多年的为师之心,立时又活泛起来,他是不知晓,裴赫确是天资不错,不外前世里他跟在那老羽士时身边时,也是学了不少工具,这医道乃是一家,其中许多都是相通的,裴赫只要稍一学习便可上手,自然是进展神速!
那头武家,武弘文这一回擒寇有功,又将杭州城中的倭寇老巢一举扑灭,还了杭州城黎民一片安宁,城中的乡绅父老纷纷送上贺匾,以谢府台大人与推官大人为民除害,保一方平安,那如水的恭维是不要银子的往外倒,武弘文如今是上头有上官赏识,下头有下属们拥戴,外头另有黎民们好评如潮,认真是风头一时无两。
不外武弘文总算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知晓这时节风头火势之上反倒要越发小心谨慎才是,要知晓当官不易,公务上头要绞尽脑汁,与一干嫌犯们斗智斗勇,私事上头还要管制家人,以防后院起火,对上要敬重讨好,万万不能居功自傲,对下头一干出过力的下属更是要好好犒赏,这些倒不必说了,最最紧要的却是要提防那些心生嫉妒,黑暗使坏的小人!
武弘文如今正是木秀于林,自然怕那风来催之,倒要越发夹紧尾巴做人才是!
他这厢好不易从公务应酬之中脱身出来,回到府中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付托武诚道,
“付托门房闭门谢客,就说老爷我连日公务实在疲惫,要在家歇息几日!”
武诚应了一声出去付托自己儿子,武弘文这头修过头面,又洗漱一番换上洁净衣裳,往自己书房窗前的罗汉榻上一躺,听得后背处脊背骨咯咯作响,不由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呼……总算是完事儿了!”
虽说是连日疲惫,但身子歇下了,这脑子一时半时却没法子停下来,躺在那处皱眉思索,
“这案子似乎有颇多疑点!”
这抓着的几名倭寇倒是武功身手没一个厉害的,他挨着个儿的盘问,竟是问不出甚么事儿来,只重复说他们这些倭寇乃是那宅子的主人离开日本岛上时,临时征召的粗使下人,大庆语也不外会粗粗的几句,除却知晓自家主人是日本岛上藤原家的贵族之后外,其余是一问三不知,再问就瞪眼儿发呆,这宅子的主人到大庆究竟是意欲作甚是半分不知晓。
初始时武弘文还当他们咬死不认,待上了几轮酷刑之后,这几人仍是不招,武弘文即是他是是认真无甚可招的了!
那……这宅子的主人去向那边了?
武弘文派出衙役全城搜寻,又请了卫所兵在城外各处搜寻都是一无所获,那宅子的主人和几名亲信便如凭空消失一般……
虽说这一回将这城里的倭寇给连根拔起了,可……怎得觉着这后头的事儿反倒越发大了?
武弘文想破脑袋也是想出来,自家闺女在其中插了一脚,他在书房之中歇息,那头得了消息的小程氏提着食盒进来了。